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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牡丹亭送别记


  玉三郎眼睛一亮,赶忙也给她的酒杯给满上,“我听人说,那戏文好像是说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的各种爱恨情仇什么的。”

  “……”不度翻了个白眼,果然不能指望这孩子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她喝了口酒,慢慢的将她所知的有关牡丹亭送别记的故事说了出来:“相传几百年前有一个富绅小姐在去探亲的路上救了一个晕倒在镇外的牡丹亭中的落魄书生。她将书生救醒后知晓了他的来历,一边怜他生活贫苦,一边又被他的文才所折服,心生钦佩,便将书生带回了家中,想与父亲商议资助他继续赶考。”

  那富绅小姐是家中独女,刚过及笄之年,本是准备在第二年初春就会嫁给邻镇的一个员外之子。这次出行就是受到了同在邻镇的姑姑相邀,去邻镇打探那员外之子的事情。

  在带书生回了府中,与父亲商议安排好书生的事宜之后,那小姐便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缝制嫁衣。其实她对那员外之子是满心的爱慕,一心一意的也只想嫁与对方为妻。可谁知只一个月后,那员外家便差人来退了婚,说是小姐名声有损,不配嫁进他们家。

  原来是不知为何,外边传起了她与那书生之间有私情,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小姐伤心欲绝,其父亲却是勃然大怒,直言这员外府不娶也罢,他家财万贯,又只得这一个可心儿的明珠,就是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也不为过。

  一时间这招赘的风头就掩过了她与书生有染的污名,上门毛遂自荐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可小姐对这些人却一个也看不上。

  因为这些人都不过是为了他们家的钱财罢了,根本就不信她是清白的,心里指不定还在用各种恶毒污秽的语言骂她是个娼妇呢。

  也就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书生来向她道歉,并表明要离开府上,以免再生流言。

  小姐当时也是气狠了,没有同意他离府,而是问起了他家中还有何人,可有婚约在身。

  书生直言家中只有一老父及一个年幼的弟弟,并无婚约在身,也无妻妾。

  小姐问他,那你可愿入赘我家,成为我的夫君?

  书生羞红了脸,却是答应了。

  小姐的父亲起初不同意,可在小姐的一番利弊分析后,也终是点了头。

  起初那小姐也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可与书生越是相处,便越是被他的才华与气度折服,一颗芳心也就此沦陷在了他的柔情蜜意中。

  小姐与书生成了亲,两人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十分甜蜜,很快便有了一个儿子。富绅也对书生越发满意,渐渐地将家中的生意交给了他。直到两年后,科举重开,书生决定进京赶考。

  又是在那牡丹亭中,小姐送别书生,唱出了这缠绵悱恻的一出牡丹亭送别记。

  “这戏文与崔侍郎和木姑娘有何关系?”玉三郎嚼着小二新送上来的花生米,十分不解的问到。

  不度又喝了口酒,“这送别记之后,还有一出戏。书生一去便没了音讯,而富绅又突染风寒,久治不愈,在书生走后的第三年没了。小姐一人孤苦无依,便决定变卖家产带着儿子上京寻夫。又是三年过后,那小姐衣衫褴褛十分狼狈的只身回到了镇上,一个人住在祖宅里,谁也不愿见。后来皇上微巡出访到了小镇上,随行的还有几个高官和两个驸马爷。就在众人在牡丹亭休憩赏景之时,一名婢女突然举刀刺杀九驸马。皇上大怒,命人抓了那婢女,一审才知道,原来那婢女是小姐假扮的。而问及刺杀缘由,众人才知原来当年书生一举夺魁,被一个公主看中,公主求了皇上指婚,而书生为了攀龙附凤瞒下了已入赘人家的事实,成了当朝的九驸马爷。”

  玉三郎咂舌,他怎么觉得这故事听着这么耳熟。

  小姐带着儿子上京,打探到了书生的消息,便带着儿子去了驸马府。谁知书生翻脸不认人,还命人将她们母子赶了出去。而且从那后,她们就开始陷入了被人追杀的绝境。她们一路逃亡,在半路上因为逃亡不小心跌下了山崖,再醒来就不见了儿子的踪影。她疯了似的找她的儿子,就这么找了两年多,她终于心灰意冷的回到了镇上。本来打算就此孤老终生,却听闻皇上南巡,会途径此镇,于是便寻了个机会,迷晕了一个婢女换上了对方的装扮跟在一旁伺候,伺机刺杀那负心汉。

  皇上大怒,命人查清小姐所说是否属实。这一查,就牵扯出了九公主。

  原来当初追杀小姐母子二人的除了驸马的人外,也有九公主暗中派出的人。而他们的小儿子,也是被九公主的人给抓了回去。九公主瞒着驸马,将那小孩囚禁在地牢里日日凌虐,整整折磨了一年,那小孩受不住终于死了。

  皇上得知此真相,直接以欺君之罪判了驸马腰斩,还命人削了公主爵位,贬为平民流放北疆极寒之地。九公主生母为其求情,皇上早就对她生了厌恶,直接将她打入了冷宫,自此无人再敢为九公主和驸马求情。

  这抛妻弃子的抢人夫君的都得到了惩罚,小姐痛快的大哭了一场,后来就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她跟皇上去了京都,找寻她儿子的骸骨,也有人说她心灰意冷,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他们缘起的地方是那牡丹亭,缘尽的地方,也是那牡丹亭。”不度悠悠说完,长叹一声,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玉三郎又给她续了杯酒,也是一叹:“说来,这小姐也还真是个可怜人。不过,这与崔侍郎又有何关系?”

  “戏班子遇鬼那回,传言说的是木府的小姐要他们一遍一遍的唱牡丹亭送别记,不会是没有缘由的。”不度举杯,轻轻晃了晃酒杯,目光随着那起伏的酒液波动不定,“事出必有因。如果这女鬼一开始就是冲着崔侍郎去的,那么这牡丹亭送别记的出现就必是在暗示着什么。而这最大的可能便是,木姑娘寻的那个人,就是崔侍郎。说不定,她其实已经寻到了崔侍郎,也知道自己还是被抛弃了。”

  玉三郎皱眉,略有些不赞同:“你是说崔侍郎始乱终弃?不会吧,虽然他是有些攀龙附凤之嫌,可平日行事却也算是光明磊落,在同僚间的名声也很不错……”

  说着说着,他的话音渐渐变小,最后缄默不语。他怎么就忘了,能在官场上混的,谁没有几张面孔呢,有些人说不定比戏子更厉害呢。他自嘲一笑,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不度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了句:“谁说只有戏园子里,才有戏子呢?”

  两人静默着连着喝了几杯闷酒,玉三郎才又开口打破了这沉寂:“那你今日在崔府戏班后台那找到的干草团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酒喝着有些上头,不度听他问起时脑子还有些晕乎,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揉了揉额角,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觉得嘴里的酒气淡了些,这才回话:“那是梦仙草。古书云,深泽有草,闻之无味,燃之无烟有轻香,可见梦中人,故名梦仙。”

  玉三郎挑眉,“你说,闻了当真会见到梦中人?”

  不度斜了他一眼:“有没有见着,你不是试过了么。”

  说着,她想起了白日里玉三郎闻到那梦仙草烟味时的异样,忍不住趴着桌子往前凑了凑,好奇的问到:“说起来,你今日究竟是见着了谁,怎的一副色心大起的模样?”

  玉三郎微窘的往后靠了靠,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干着嗓子回到:“没有,就……就是一个熟人。”

  他可才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见着的是谁,更不想承认自己对眼前这个长得跟棵干瘪瘪的豆芽菜似的黄毛丫头想入非非。

  他别过头去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瓮声道:“我觉得这说法有些不对。我见着的,明明不是我最想见的人。”

  “哦?”不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轻敲,一双杏眼微微眯起,“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有关这梦仙草的另一个说法。”

  “还有别的说法?”

  “嗯,听说这梦仙草其实也就是一种迷幻草,闻了会使人产生幻觉,而若是再有些什么旁的声音干扰,中毒者的幻象会被声音牵引。比如说那夜崔侍郎中了梦仙草的烟毒,又听到了有人唱戏的声音,这才会产生戏台上有女子在唱戏的幻觉。”

  玉三郎眯起了狐狸眼:“你是说,那夜他产生的幻觉是有人刻意牵引?”

  “虽是有人牵引,但也是因他心中有鬼,才会见着那女子。若我猜的不错,他见着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那木姑娘。”不度又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接着说到,“我记得那青梨班新编的戏本子上,那孤坟主人的名字,就是芝兰。”

  玉三郎眯着狐狸眼沉吟片刻,“他确实还说过,那女子的戏文中说的,便是芝兰。”

  “多半是他因攀附上左相府而抛弃了木姑娘,心中对她怀有愧疚,所以才会在戏文牵引下产生了幻觉,认为自己见到的那个就是木姑娘。不过他虽对她心怀愧疚,但同时也是害怕她的出现的,因为他十分肯定木姑娘早就死了。”不度又喝了杯茶,觉得酒劲去了大半,这才舒服了些。

  她侧首看向窗外,见已是月上梢头,便回头对着玉三郎道:“时间差不多了,结账走吧。”

  玉三郎还端着酒杯,闻言愣住:“走?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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