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匀徽小院
元成森林位于中州的心脏地带，林深而茂密，不少古树挺拔高耸，直插入天际。
在这大陆心脏的中心，却有一座宁静可人的小院，那小院的前方被人开出了规规矩矩、层次分明的万亩良田，也因此，一片茂密的森林多了一个光秃秃的大口子。
若有人从森林的顶端自上往下俯瞰，这大口子真是再显眼也不过了。
烛阴便是自空中乘剑而来的，她没费多少力气便寻到了这座院落。
姜子息向她传讯说，他已在中州大陆的元成森林安顿好了住处，只待娘娘的到来。
烛阴收回追花剑，落在地上，小化雾草化作女童形象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抬眸向上观瞧，瞅见了院落之外门楼上的匾额。
上刻有四个飘逸俊秀的大字——“匀徽小院”。
“匀徽”二字，取自烛阴访缇宫主殿——云晖殿的谐音。
“子息拜见娘娘。”
目见烛阴已经到来，姜子息连忙下了竹椅，来到院外，迎接此间小院的主人，也是他的娘娘。
烛阴闻言收回了目光，低垂眉眼，她的眼睫密而长，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
美而不艳，气质清雅，确是一位好少年。
跪在地上行礼的儒雅少年已经起身，一袭青衣顺其自然地垂落下来，乌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向后拢起，束在脑后，浑身上下的打扮装饰虽不似在凤族时华贵，却与这朴素小院更加相衬。
他轻轻开口，嗓音有一丝沙哑，却也悦耳，只闻他道：
“娘娘，此处鲜有人来，清净安逸，娘娘可先在此处安身，待休息些时日，便可入世寻找上仙了。”
烛阴颔首，表示她同意了姜子息的安排。
姜子息在前，微微躬身，指引烛阴缓步走入院内。
若粗粗打眼一看，这院中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种让人莫名生起的舒服之感罢了。
但烛阴见过的宝贝何其之多，她一眼便识出，这地上铺的浅褐色泥土是来自南海的至宝——安息壤，取自深海之中，一捧价值万金，不易溅尘，更有凝神安魂之效。
走在上面，脚下只觉得软绵绵的，比砖石铺就之路舒适多了。
连脚下踩踏之物都如此讲究，烛阴对整座小院都起了兴致。
她随着姜子息继续向前，一株植于院中的小树映入眼中。
说树很小，是较之周围的参天巨树而言的，实际上，那树枝繁叶茂，容纳两人在树下乘凉足矣。
小树亭亭玉立，生在一方小池岸边，池中小荷早过了初露尖尖角的时节，粉红的荷花朵朵大开，花挤着叶，叶拥着花，偶有一两条鱼儿错过荷叶，浅浅跃出水面。
“子息，此为何树？”
“回禀娘娘，此为我凤凰谷中的一株兰桂树，过几日，天气转凉，兰桂散香，整个院子便可沐浴在这芬芳之中了。
“到那时，娘娘便可在树下闻着花香修养心神，也可吃到……”
“吃到什么？”
烛阴好奇，她虽贵为古神，不必吃日食五谷，但也有些口腹之欲须待满足。
“回娘娘，届时您可品尝到人间最美味的珍馐美馔，小神为倾尽全力为娘娘献上人间美食。”
姜子息瞧了瞧兰桂树上刚刚冒出的小小浅黄色的花朵，收紧了呼吸，又小心翼翼地轻吐了口气，心中暗下决心。
他就是找遍整个中州，也要为娘娘找到可口的佳肴，娘娘是他此生最大的恩人，怎能屈尊品尝自己所做之物，他该取来人间最可口鲜美之物献与娘娘才是。
他脸上缓缓绽放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对烛阴说道：
“娘娘，小神闻娘娘最爱花草，便在此处开出万亩良田，为娘娘种了些神界才有的珍花异草，供娘娘赏玩。”
“只是——”
姜子息话音一转，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跪地说道：“只是，小神愚笨，无论如何努力，种在此地的仙草颜色仍不如神界美丽鲜艳，望娘娘责罚。”
“些微小事，何必请罚？”
此处不是钟山，也不是凤凰林，只是人间一处普通地方，灵气不足，能种出这些花来已经不易，谈何惩罚？
烛阴落下“何必请罚”四字，姜子息依言起身，引着烛阴坐到了那把用白玉竹制成的躺椅之上。
他双手握在身前，低敛眉目，侍立在烛阴之后。
“雾起。”
“臣在。”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用严肃的口气说出此话，显得尤其可爱。
“如今你可知自己为何物了么？”
烛阴躺在竹椅之上摇摇晃晃，闭目养神。
“臣已知晓，臣乃化雾神草，生于赤水之滨，是娘娘的伴生之草，娘娘到哪里，臣便跟到哪里。”
“说的不错，本座生而有化雾相伴，助本座修炼。本座的第一株伴生草是雾凌，如今她流落中州，生死未卜——”
烛阴虽然如此对小化雾草说，但她心里知道，化雾草代代更迭，新的化雾草已经出世，那么师妹多半已经丧命。
此番她携带小化雾草再入中州，也只是想找寻师妹留在此处的痕迹，祭奠师妹罢了。
烛阴起身，行至花田之前，问道:“雾起，你既已有了传承记忆，可知雾凌去往何处么？”
“启禀娘娘，臣不敢欺瞒娘娘，但此次传承，臣只继承到化雾一族修炼之法门，并未传承到雾凌上仙的任何记忆。”
果不出所料。
雾凌之事如想象的一般无他，当真是错综复杂。
烛阴目见万亩花海，它们因被种在密林之中，难有风来，阳光也少，却个个精神饱满，娇艳欲滴。
论姿态、轮颜色，这些花都不及师妹万分之一。
便是真正的凤族神花焦苓花在师妹面前也沦为了俗物。
师妹一向乖巧懂事，从不会主动惹出祸事，三万年前的事情太过突然，烛阴原本就疑心重重，如今可继承前辈记忆与修为的雾起也丝毫不知三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将此事推向了更深的迷障。
上次到天界走了一遭，烛阴看出了那人族之主云皓表面风光霁月，实际上不过是个胆小怕事之徒，就是烛阴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她身边之人。
九凤师兄性情再如何凉薄，也不会伤害师妹，那便极有可能是麒麟族的姬桓，借中州之地伤害雾凌，刻意与她作对。
烛阴面色阴沉，继续问道：“此次传承到的术法修为有几成？”
“回娘娘，臣传承到了九成修为，待臣修炼吸收融汇三日，全力可使出其中八成之力，另外的修为，还待臣下日后慢慢恢复。”
“至于化雾独有的愈生术法，臣已可使出七成之力。”
“尚可。”
烛阴挥袖，将花田中的鲜花一一拔除，语气生硬干冷，说道：
“子息，本座亲自将这无用的鲜花除去，三日之内，本座要此处全都种满可入药的仙草。”
姜子息本也在沉思，思忖能让娘娘如此关怀的雾凌上仙该是何等仙人，不想娘娘突然动作，将此处可供观赏的鲜花都一并拔掉了。
虽心中觉得甚是可惜，姜子息也只好抱拳道：“谨遵娘娘法旨。”
退去之时，姜子息顺手将他方才坐过的竹椅也一并带走了。
“娘娘，臣也告退了。”
雾起见姜子息退去，也跟着离开，随姜子息去往了专为她在此处准备的房间。
烛阴躺在摇椅上，倾听远处隐隐传来的动物吼叫，刚才被拔除的花朵都被洒在了地上，颜色依旧，却没了刚刚的挺拔姿态。
中州这个地界，烛阴在人族诞生之前曾随众师兄弟来过，但自从弱小贪婪的人族统治这片土地之后，烛阴连带着也嫌恶此地，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如今，中州大陆已与十万年前大不相同，原来的青山绿水、钟灵毓秀之地已被建满了城郭，广阔的平原也被开垦成了良田。
就经营能力来说，烛阴欣赏人族的智慧，但对其深藏在内心中险恶的本性却不以为然，因而一向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如今为了雾凌，她也不得不来走一遭了。
“子息。”
烛阴再次肯定了此行的必要性，唤来姜子息。
烛阴声音并不大，但小院很小，姜子息闻声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快速赶到烛阴身边。
“本座在此院中修养，一月之后，便启程进入应光国。”
“是，小神遵旨。”
姜子息瞧见烛阴的脸色自毁坏花田之时就不太好，如今容颜也显得有些憔悴了，便壮着胆子说道：
“娘娘，天色已晚，请娘娘随小神到寝室休息吧。”
“也好。”
烛阴从未住过装饰如此简单朴素的房屋，但这一晚却意外地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
翌日
烛阴起身来到院中之时，姜子息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小雾起规规矩矩地站在竹桌旁，未敢越过烛阴先上桌用餐。
二人齐声施礼道:
“拜见娘娘。”
“娘娘，小神在人间寻觅了几种精致的小食，特为娘娘呈上，若娘娘不喜，小神再去准备。”
烛阴看向竹桌，小巧的桌几上摆了八道小食，每道糕点都十分精致，雕刻成花朵模样。
那花朵都是烛阴在赤水中见惯了的。
只见那小草的模样，烛阴也可知道这些小食味道定是不错。
小姑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往餐点上溜过去，可是糕点们香喷喷的气味还是不受控制地钻入了她的小鼻子。
站在此处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雾起已吞咽了几次口水了。
烛阴对这凤族后辈甚是满意，在三万年前，自己身边服侍之人何其之多，却未有谁想到，龙祖娘娘也愿尝尝人间的美食。
她在神界所用之物多是神丹仙酿，连寻常龙族日常的吃食也鲜少品尝过。
烛阴落座，轻举竹著，夹起一块橙黄色的糕点，将之送入口中，香甜滑腻之物入口即化，香酥可口。
“此是何物？”
“回禀娘娘，这是人间的芙蓉糕。”
姜子息见此情状不由得大喜，面上却丝毫未现。
娘娘喜欢他选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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