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欺负
凤凰林梧桐殿
九凤依靠在软榻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内某一处，有些出神。
他不敢回忆刚才阿烛与他说的话，可是这话早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时时刻刻在他耳畔回响。
她说，“我们两清了。”
他们二人何时分过彼此，怎么能说两清便两清了？
此刻，他真的好想回到三万年前，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三万年前。
那时，阿烛火红的龙鳞如她的笑颜般明媚，她无比珍爱自己的龙鳞，常常会化作龙身与他在天上遨游；她虽性情高傲，却从没对他说过半句重话，像今日这般的争吵更是从未有过；她陪他经历了每一次涅槃，就算他其实无需她的帮助，她也要坚持守在他身边。
她从不直言，但他知道，她心系于他。
如今，只因为雾凌，只因为一棵草，烛阴竟说他们两清了。
雾凌。
“凤祖神尊？”
烛阴走后，梧桐殿安静下来，小化雾草孤零零地被抛在大殿上。
它完全被烛阴抛在脑后了，刚才她生完气转身便走，全然忘记了她的小草还在梧桐殿呐！
小化雾草真心不想单独和九凤待在这偌大的宫殿。
这位凤祖神尊面如冠玉，清冷高雅，实在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刚才外面那些老凤凰和小凤凰没一个能与他相比的。
可小化雾草心想，与这等美人待在一处，它怎么就如此害怕呢？
等了好久，殿内还是静悄悄空荡荡的，并无一人理会他，小化雾草试探着开口，唤醒了深陷在过去中的九凤。
“你与阿烛是什么关系？”好在九凤没有无视小化雾草的声音。
他看着这株小草，三万年前，阿烛身边可没这草，到今日为止，她入世才两天而已，这小草就是在这短短的几天出现在她身边的。
“高人说，若我跟着她，她便让我泡赤水，带我看繁花。”
小草略思索了一下，想起了烛阴带它离开萧山时的承诺，都两天了，高人还没带它看花呢！
“你是在何处遇见阿烛的？”
“是萧山啊。”
小化雾草觉得莫名其妙，这位凤祖神尊怎得一直问它问题？
“你上前来。”
小化雾草没做出回应，它甚至像没听见似的，悄悄地往后退了退。
凤祖神尊看起来眉头微皱，脸上虽无怒容，但可不是一副好相与的样子。
小化雾草不谙世事，但它有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它直觉九凤是个危险的人物，烛阴不在身边，它不敢靠近他。
九凤对待小化雾草怎会有耐心，出手便将这小草抓了起来，对其施展了搜魂之术。
任何生物，只要生出了灵智，九凤都可用搜魂之术将他的过往探查得一清二楚。
看起来，这小化雾草的经历再简单不过了。
它才三千岁而已，从生出灵智起便生活在南荒萧山之上，每日与它相处的只有些花花草草，日复一日地过着平淡无趣的日子。
昨天遇到的烛阴，是它此生遇见的第一个来自萧山之外的人。
九凤取出一个通身泛着白色荧光的白玉匣，将小化雾草放在了匣中。
他唤来姜维，吩咐姜维将此草送到烛阴手中。
“等等，白凤少主姜子息可在殿外？”九凤略为思索了一瞬，叫姜维叫住，问起姜子息来。
九凤有所耳闻，这白凤少主自小受父亲折磨，被家族抛弃，后又流落在外多年，直到最近两万年才回归家族，担任少主之位。
他的经历甚是坎坷，却纯良心善，生得一副好心肠，对待伤害他的亲父也能不计前嫌、不追过往，孝顺有加。
九凤本以为此人心思深沉、善于伪装，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走到今日，可两万年过去了，他言行合一，从无半点逾矩，想来是真的良善。
派姜子息代他照顾阿烛，再合适不过。
“回神尊，吾弟待凤梧阁宴散过后，已回去歇息了。”姜维恭敬答道。
“叫他前来见我。”
“是。”
姜维退出梧桐殿，唤来姜子息。
姜子息有些疑惑，他向来不得凤祖重用，当初在他与阿姐姜维之间挑选近侍，凤祖便选了阿姐，近几年，他越发难到凤祖面前听差。
今日原是因为他是白凤族少主才到有机会到梧桐殿内，平日里是鲜有机会入殿的。
如今暮色已迟，尊上这么晚唤他入殿又有何事？
“阿弟，此次尊上传唤你，你要谨慎些才好，我方才入殿时瞧见了，尊上脸色不太好。”
姜维疼惜唯一的弟弟，闻九凤传唤子息，不由得多嘱咐了他几句。
“多谢阿姐，请阿姐放心，尊上为主，子息为臣，子息定会竭尽所能为尊上分忧。”
“也好，快去吧，莫要让尊上等急了。”
“白凤少主姜子息拜见尊上。”
姜子息一入殿便察觉不对，从前这大殿虽清冷，却也不会如今日般压抑地人喘不上气，刚才应是有大事发生了。
“抬起头来。”
“是，尊上。”
九凤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他才不到五万岁，在神界算是刚刚成年。
今日他身着一身白色衣衫，衬得他面脂如玉，温文儒雅，行动更是文质彬彬，有规有矩。
烛阴喜爱漂亮的事物，此子会合她的意的。
“可见过龙祖娘娘吗？”
“回尊上，今日娘娘驾到，臣有幸，曾随众人参拜过娘娘。”
姜子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曾见过烛阴，即使那人是凤祖，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你需去往天界，将此匣交于龙祖，不得有误。”
姜子息有些疑惑，尊上叫自己前来，只是为了要给娘娘送一个匣子吗？
“此事完成之后，你不必回来了。”
闻听此言，姜子息内心一沉，听尊上的意思，怕是要逐他出凤凰林？
但他自信，这些年来，他处处小心谨慎，从未行错一步，尊上根本没有理由发落他。
他试探地问道:“尊上，您可是还有其他事吩咐臣去做吗？”
九凤听到了姜子息的话，越发觉得此人稳妥，遂更放下心来，决心便派此人到烛阴身边。
“子息，此番龙祖离开天界，定要前往中州寻找雾凌上仙，你便随她同去吧，记住，不论何事，都要以龙祖为先。”
当真是从地狱升至天堂。
姜子息恍如身在梦中，今晚之前，他本以为自己再无缘与娘娘相见，没想到尊上竟派他为娘娘送匣子，如今，更是要自己跟随在娘娘身侧侍奉。
尽管心中已激动难耐，可他仍需克制，姜子息跪在地上，将因激动而颤抖的头埋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用较为平稳的声音答道:
“臣遵旨。”
“凤族少主姜子息到！”
金甲武士一声通报打破了殿内的紧张气氛，天帝心里高兴，这凤族少主来得真是时候！
“快请少主入殿！”
姜子息缓缓踏入殿内，将一切尽收眼底。
娘娘背对着他立在大殿之上，身形消瘦单薄，衣衫空荡荡地随风摇摆，她虽位高，却也孤独。
在她之下，众仙乌泱泱地跪在地上，齐声高呼“娘娘息怒”。
那天帝倒不曾跪下，只在娘娘身旁弯腰施礼，好似也在赔罪，见他进来，眼睛腾地亮起来了。
他们天界一伙人，怕不是在欺负娘娘吧？
“凤族白凤少主姜子息拜见龙祖娘娘！”姜子息拜倒在地，对烛阴施礼。
烛阴转身，扫了眼跪在地下的姜子息，不发一言，转身坐到了天帝的龙椅上。
天帝眼睁睁地看着烛阴所为，尬笑了一声，终不敢多言，只问姜子息道:“少主来我天界，所为何事啊？”
姜子息内心有些酸涩，娘娘不理会自己了。
他面上不显分毫，依然儒雅有礼，对天帝微笑道:“天帝陛下，小神奉凤祖神尊之命，特来向龙祖娘娘归还此物。”
说完，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宝盒，内中躺着一棵大芫花——小化雾草。
烛阴挥袖将盒子拿到手上，取出化雾草塞到衣袖中，对姜子息道了声:“多谢。”
天帝见烛阴愿意开口，气氛有所缓和，连忙趁机提道:“少主远道而来，定是辛苦了，朕要在瑶池设宴款待龙祖娘娘，不如请少主一同入席。”
姜子息看了眼格外殷勤的天帝以及跪在地上的众仙，心下已明白了□□分，看样子，天界惹娘娘不开心了。
“多谢天帝陛下盛情邀请，陛下既是专为龙祖娘娘设宴，小神便不便入席了。小神身份卑微，怎敢放肆无礼，与龙祖娘娘一道赴宴？”
“少主此话怎讲？朕虽为龙祖娘娘设宴，也是要邀众仙同乐的，少主何必客气？”
姜子息看着天帝，特意放慢语速，说道:“龙祖娘娘乃上古之神，从来都以慈爱之心对待天下苍生，是天地也敬重的，小神感念娘娘之恩德，因此不敢冒犯娘娘。”
天帝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冒犯古神”的罪人，颇有些挂不住脸面，只讪讪道:“少主所言极是。”
“娘娘，东西既已送到，小神便告退了。”
“退下也好，本座正忙呢。”
烛阴一边说，一边扬起嘴角，今日，她可不会轻易罢休！
天帝闻言，头都大了，连忙叫住已转身将要离去的姜子息:
“少主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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