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带温度的人间烟火

　　“至于案底问题，放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八十六条规定，犯罪时不满十八周岁，被处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的，犯罪记录会被封存，不向任何单位和个人提供，找工作不影响，可以用自己身份证。”

　　龚玥：“……”严重怀疑梅钦自己18岁前犯过啥组织不允许的事。

　　“没什么事。”梅钦挂断电话，只见顾些一旁沉默望着自己，主动表态。

　　顾些收回目光，竟然真没追问，硬杵床边半晌憋了句“那只吉娃娃，你朋友？”

　　“噗，”梅钦蹙到一半的眉头没收拢，连拽着整张脸面部表情抽了起来“哈哈哈，吉娃娃？吉粥知道会杀了你的，哈哈哈，不过，放心，他打不过你，他连我一拳都接不住。”

　　开车半道打了个寒颤的吉粥，小心脏一凉，赶忙找了个地儿停车，掏出手机，打开自己一天看八百遍的行情软件，徐徐呼出一口气。

　　顾些视线一瞬不瞬盯着梅钦山明水净的侧颜，睫毛轻颤，唇角飞扬，不自觉自己脸上也被带出笑意，那是抹发自内心无意识到顾些自己都毫无察觉，任哪个了解顾些的人见了都会讶异的笑，只可惜，梅钦没能注意到。

　　启达门卫陈老爷子正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盹，吉粥摁了几声喇叭愣是没吵醒对方，直接把车停在了大门外，迎面撞上从车间出来的孙娅，与身旁一道同行的男生有说有笑。

　　吉粥：“······”原来她也会笑，笑起来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复印完资料，以为顾些不在，直接推门而入的孙娅，被一脸郁气窝椅子里的吉粥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句“相亲失败了？”

　　吉粥：“······”脸更黑了。

　　孙娅不尴不尬杵吉粥眼前，突然情商开窍，觉得自己不该问领导这么私人的问题，于是转了个话锋“你老盯着手机，眼睛不疼吗？”

　　吉粥掀了掀眼皮：“你意思我不务正业？”

　　孙娅：“······”还是闭嘴吧。

　　“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那点出息，拿死工资过活啊，”不知道为什么，吉粥先前那因孙娅一笑瞬间产生的些许一丢丢好感此刻荡然无存，想必被对方一句“相亲失败”刺激到了。

　　“跟前台说一声，前天来面试的那个叫什么哮天犬的，不录用。”

　　“为什么？”

　　吉粥抬眸莫名而又不耐地扫了孙娅一眼“什么为什么？听名字不爽不可以吗？操作工而已，又不稀罕，我想录就录想不录就不录。”

　　孙娅：“······”垂在运动裤缝两侧的手，下意识握拳紧了紧。

　　吉粥大概是猜不到孙娅有多讨厌自己，他一向女人缘颇佳，除了梅钦还没在哪个姑娘面前遭过冷遇，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大小通吃。

　　孙娅不傻，她知道自己当初面试失败定也是这么被吉粥随口一句话给弄糊的，她想问吉粥，觉得自己哪里比别人优秀，称呼人为犬？她想告诉吉粥，正因为操作工不受别人稀罕，他们才稀罕这份工作，但最终，所有情绪言语都只能化作一声无力叹息。怎么哪里都一样，以前大企业是，如今一个小破厂也是，人生为何总如此蝇营狗苟。

　　孙娅远没修炼到梅钦那般境界，可以泰然接受眼皮底下的不公，并为自己圆个理所当然说法，毕竟说服别人带来的效果远没有说服自己来的受用。

　　吉粥在孙娅眼里说白了就是一纯傻X，但她并不打算离开启达，至少，这里有她想要的相对自由，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自己单独负责项目，领导狗屁不懂三不问，心态放松做事效率都提高不少，且待遇也比之前高。

　　孙娅办公室就在吉粥旁边，拖领导的福“与世隔绝”，全公司除了他俩，别人办公室都在二楼，且都格子间，进出刷卡，老板跟班主任似的，神出鬼没随时进出各个部门。

　　虽然即便逮到个别小喽啰上班玩游戏看小说，也不会说什么，但对员工而言总归不自在，于是这一点上，孙娅还是很庆幸自己有个像吉粥这样的傻X  领导的，虽然她不玩游戏不看小说，工作认真。

　　乔伊伊住了两天病房便办了出院手续，跟龚玥俩人轮流换着晚上医院陪床。

　　顾些无业游民那段时间天天来医院给梅钦送吃的，全都顾母亲自下厨的杰作。

　　梅钦可以强硬态度拒绝顾些，但她无法如此对顾母。

　　好不容易等到顾些一通调令走马上任去了钟大，没想到送饭的人直接变成了顾母。

　　顾些每天下班雷打不动来医院坐会儿再回去。

　　梅钦没有心思也不敢眷恋这种自己从不曾享有的带温度的人间烟火。

　　面对顾些，面对顾母，她的焦虑一日重过一日，逐渐转化为愧疚，自责，担忧，乃至恐惧。

　　这日顾些周末，不仅娘俩连带着顾爸爸都一起来了医院。

　　梅钦一面满脸僵笑，一面恨不能敲碎腿上石膏立刻马上出院。

　　“钦钦啊，”顾妈妈还是一如既往连眼角细纹里都溢满对梅钦的关爱“阿姨今天给你做了花胶奶冻，营养美味，补充胶原蛋白，女孩子最适合了。”

　　每次从顾母口中听到“女孩子”三个字，梅钦总觉得胸口闷得慌，那种岔气抽痛感令她直不起腰来。

　　甚至有几次热血上头，差点什么都说了，那是她发誓要为自己守一辈子的秘密。

　　梅钦试图从顾母脸上，音容笑貌里寻哪怕半丝虚情，结果徒劳。

　　她从不曾料到这一生从亲生父母那里寻不着的情感，有一天会从一个外人身上感受到。

　　这种在梅钦看来不能称之为有所求而产生的真挚关怀，让她难以面对不知所措。像个考试作弊的伪学霸一样，愧受荣耀。

　　此刻，她以为自己难以招架的是顾母，缺爱成性，等出了院，疏远即可。

　　殊不知，这么多年随风飘荡，跌撞由命，时至今日豁然发现原来冥冥之中自己是有根的风筝。

　　栽倒时会有人拉着自己狂奔重燃力量再度起航，这一点令她既喜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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