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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不敢高声语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众蒙童似懂非懂摇头晃脑的大声诵读,台上站着位花白胡子的夫子,一脸严肃相,冷不丁睁开眼睛扫一扫。偶有兴起,也会禁声跟着念上几句,笑的憨厚,一如几十年前的书童时光。

  书斋后席,一袭长袍的陆观尘从一尘不染的书架上抽出几本册集,若有所思打量上半晌,抚了又抚,喃喃道:“得抽空见见那位武当来的小子了。”

  镇西,可好姑娘打开几日前小瓷人给的锦囊,原以为是些告诫谶语,长篇大论,可长长的一卷纸上只有短短的“向北”二字。

  小丫头不禁有些纳闷了,倚靠在桥上栏杆旁,轻轻念叨了几遍,扬起一双好看的眸子,朝着北方看了又看:“我一路东行,如今又该向北吗?”

  向北,过太刀山,刀客万千,正气浩然。

  众蒙童中鹤立鸡群的霍言安有些坐不住了,频频向书斋后席望去,默默放下了书简,静静发呆。这下可惹恼了三尺讲台上的夫子,怒气冲冲的冲下来,一看是最不安生的霍言安,冷哼一声道:“霍小丫头,你这大道至简熟读了?”

  小瓷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夫子要动手打自己,连忙回过神到:“八九不离十。”

  老先生冷笑道:“背给我听听。”

  霍言安点了点头,毫无怯色,站起身从第一卷背起,夫子正欲发怒,可却忽然转过身来,背过手,自嘲般摇了摇头,走回讲台。

  其余蒙童都分外不解,这霍言安可是背的驴唇不对马嘴,夫子怎么还不发火?

  没多时候,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只见霍言安将如竹筒倒豆子般飞速将前三卷全部背完,还打算接着背。夫子连忙摇了摇手,“你歇歇吧。”

  小瓷人腼腆的笑了笑道:“谢谢先生,我不累。”

  夫子满脸无奈道:“我乏了。”

  散学后,年迈的夫子躺在扶椅上,一旁的陆观尘笑着道:“师弟,这霍小丫头或许真能替文庙再入稷下学宫。假以时日,就算是上京城琼玉楼的天下册子集,也是有机会瞻仰的。”

  年迈的夫子和一旁青年模样的陆观尘互道师兄弟,若是被那些顽皮蒙童们知道,定是要笑掉大牙的,只是眼下无人,二人也不再避讳,只管高声语便是。

  “师兄,你我都最清楚,再入西蜀稷下学宫,不过是寅食卯粮的手段,文庙大鼎,你我二人怎么扛的起来。”

  夫子轻闭眼,慢悠悠念叨一句:“怎么扛的起来……”手上竹简滑落,酣然入梦。 

  陆观尘满脸疼惜的凝视着眼前这个为了儒家教义一夜白头的师弟,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进后席,随手打开一个脏兮兮的包裹,正是闵沐阳主仆二人千里迢迢送来的背囊。一只长生牌位赫然出现于眼前,还微微散着幽静蓝光,上刻大字,“闵噬炎吞天道证长生。”

  “哼。”陆观尘不禁冷哼一声,当年灼阳老祖年轻时来到儒圣城,那时赵玉子怜惜此人年纪轻轻便有气吞山河的豪迈,亲口点拨过几句。谁承想次子眼光毒辣,于水鼋桥上目睹赵玉子挥袖镇江,回山门后便立誓要借气运证长生,可最后却挂着赵玉子半个弟子的名头,吸食人元炉鼎证得那长生,真正的旁门左道,为江湖人所不齿。 

  青衫儒生漫不经心地摆好长生牌位,慢悠悠道:“那灼阳山,风光的有些久了。”

  ……

  欧冶子派庚子去往上京之后,已经过了两日有余,算了算日子,还需要在镇子上停留一段时日。

  大抵是少年兴情,在山上的年月憋屈惯了,原本在山上总想着下山之后要如何如何,可一入这浑浊江湖,便再也没有玩闹心思了。

  小黑驴也颇为苦闷,这些时日听不到这小道士神经兮兮地叨叨,反而不习惯了。

  就在欧冶子百无聊赖的时候,院子里的枇杷树片叶凋零,  小道士咧嘴一笑,快步走到柴门前,门扉开启,一袭古旧长袍的白幕遮赫然出现在眼前,半眯着眼打量了欧冶子半天,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么久还是一品境,我看那六龙扶风赠与你,算是白瞎了。”说着,推开欧冶子,大踏步走进院子,丝毫不曾将自己当外人。

  欧冶子愣在原地,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才道:“我倒是想如我那大师兄般观竹涛一步踏通天,可这脑子嘛,不开窍。”

  那夜看了新儒圣与老剑魁的酣战,要说没有半点收益,那是骗傻子的,可欧冶子除了对修习的路子有了个大体方向外,修为境界离二品还是有个大门槛的。

  “凭你如今这般一股脑瞎琢磨,还想登函谷关?”

  欧冶子倒也不恼怒,正了正道冠,喃喃自语道:“你说我蚍蜉撼树也好,自不量力也罢,函谷我要登,普度寺也得去看,否则,后山的断崖大瀑,贫道此生再也无颜去观了。”

  二人沉默良久,白幕遮抬起头看了看眼前泛着清霜的的枇杷树,似是回忆在过往,好半天才道:“老夫我十三岁初次提剑便入翘楚,半年步知命,十九跨玄灵踏通天,西堂剑阁老一辈剑奴剑侍皆称我为剑道百年来第一扛鼎人。初入通天,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人入得了我眼,你那生死兄弟扬言比肩李真人,捅烂天下蛟龙,这便是狂妄?老夫更曾扬言若是李真人在世,我手中三尺青锋也未尝不利。”

  说到此处,老剑魁又望了一眼屋内挂着的六龙扶风,“初入江湖,任谁在我眼里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于西蜀稷下学宫石碑前和当世剑张狂鏖战一番,三息之内便将其折杀,于石碑上刻下不外如是。后登太刀山,一朝顿悟半步天机,便是那夜的万千剑来了。”

  说到此处,白老头仰天长叹一声,思量道:“可是,又有何用呢?我自诩剑道独冠天下,却在刚领悟半步天机后,遭那普度寺道禅和尚二十层岿然不动毁去清净心境。下了太刀山,又遭函谷老天师围攻,老夫一怒之下剑气胆颤龙蛇舞,强借太刀山气运入天人行走,可最终还是被彻底毁去心境。”

  “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听闻赵玉子儒圣之名甲冠天下,那时我年轻气盛,单人提剑入儒圣城。赵玉子惜才,不忍伤我,可谁知道,我不过是一心求死,一心求死啊。那夜老夫为何不出鞘六龙扶风,只因为这双手,再也握不得剑了。”

  老剑魁这番话说的很长,比山上几十年岁月间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说的也很平淡,但在欧冶子心中却不由得起了万丈波澜。

  欧冶子抿了抿嘴唇,苦笑道:“白老头,我自然知道你心里苦闷不甘,可这江湖就是他娘的这般不讲理,五年八年或许还记得,可这么多年月过去,还有谁会记得你呢?”

  白幕遮迎风而立,负过手,喃喃自语道:“世人不记得我,那我便再教出一位剑开万古,巍峨间千百剑来的剑仙便是。”

  欧冶子笑着点了点头,“白老头,听你这口气,当真打算教我?”

  “臭小子,我这糟老头子的一身本事可没法教你,不然,我是无颜面去见你那师父的。”

  小道士一听这话,顿时蔫了,对那位罗里吧嗦的师父的埋怨又加重了几分,白幕遮自然是知晓他的心思的,只好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想练剑,恕我直言,晚了,你还是好好磨磨你这性子吧,没准就跟你那师兄一般,一朝明悟了呢。”

  欧冶子苦笑道:“世人皆言我师兄一朝明悟,风光无量,可又有谁知这其中艰辛?武当开派数百年,这苦竹亭有多难修,武当子弟能不知道吗?师父在世时希望大师兄能一肩挑起武当大梁,可这江湖如此动荡,我那大师兄,担不得啊。”

  白幕遮眯起眼睛,打量半晌,无奈叹道:“说来说去,你小子还不是想让老夫教你。”

  滑头小道士见老剑魁一语道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我呢,没什么大志向,不过嘛,还是想混出个响亮名堂出来的,此番下山,不入知命不回山。”

  “毕竟天下间觊觎武当这七十二洞天之首的人太多了,我不敲山震虎怎么行。”

  “不入知命不回山?哼,那我看,你这辈子怕是都别想回山了。”

  白老头说的此话倒真是不假,没有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的人是绝不清楚修习的艰苦的,武道修习,看似容易,实则月满则盈。自从被毁去心境后,白老头的修为也从半步天人行走一落千丈,在山上种花种了这么多年,才平复了武道修为,又强借商楚为数不多的残存气运才入天人行走,只得说是时也运也。

  欧冶子挠了挠头,“白老头,我当真底子这么差?”

  白幕遮眯缝起锐利双眸上下打量片刻,不紧不慢吐出四字:“还算凑合。”

  “我那手足兄弟姜良又如何?”

  “老夫来此地时坐过那小子的船,天生翘楚,倒是有几分可看,不过嘛,除了一身蠢笨气力,没有别的本事。”

  “怎么,你的意思是翘楚也不能看?那什么修为能跟你比划比划?”

  白幕遮伸出两根手指,“再活一辈子吧。”

  欧冶子无奈扶额道:“亲娘嘞,这世道,没得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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