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林紫从郭叔口中得知崔清的事，只觉得这个人分外可怜，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也没想要多管。

        这瞿四听得郭叔的警告放弃了继续打骂，只是不知隔着一道围墙的崔清怎么样了，从头到尾他都一声没吭。

        林紫回到家中，对于刚才的所见所闻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现在也只是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要在冬天来临之前攒够银子，最起码要支撑她活到明年春天，生活虽然艰苦了些但好歹是活了下来，只能继续往前看。

        这之后林紫又断断续续听到些崔清的事，瞿四为了让他嫁给隔壁酒鬼竟然想将他绑了直接送过去，崔清宁死不从，从怀中拿出把磨锋利的碎瓦片相要挟，好在最后被人救下来。

        她无法知道面对瞿四的厉声打骂都能一声不吭的崔清是怎么狠下心想自杀的，但在这之后瞿四也没敢逼他，怕真的闹出人命，倒是隔壁的酒鬼还来闹了一回，大骂瞿四言而无信，把给的那一两银子也收了回去，还砸了好些东西，酒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瞿四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忍气吃了这口亏，对待崔清也越发折磨起来，不给饭吃是家常便饭。

        终于在秋天来临的第一场雨前，崔清病倒了，刚开始病症还没那么重，显而易见瞿四是不会给他请大夫的，对待崔清这个前妻主留下来的拖油瓶恨不得他死了才好，之后更是以怕被传染为由把崔清赶到远离家门的窖坑。

        这是一个废弃的老窖坑，没床没铺盖，自然瞿四也不会给崔清准备，被赶出来后崔清只能睡在窖坑内的茅草上，村里也有人想帮他，但最终只有郭叔给崔清送来些吃食，其他的也无能为力，毕竟谁都不想捡一个病重还瞎的麻烦回去。

        被收割的稻田上下着毛毛雨，雨不大但温度却很低，崔清躺在窖坑的茅草上，额头和身上的温度高的吓人，喉咙已经干的快要冒烟了，脑袋昏昏沉沉，所触之处没有一杯水能让他解渴，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吧”崔清悲哀的想。

        求生的本能使他向外爬去，他想要喝水，想要活下去，凭着这个信念他爬到了屋外，可是天上的那点雨根本不够，还没等打湿他的唇就已经被他的温度蒸发了，只能摸索着向前想去寻找水源，没有个方向跌跌撞撞，终于倒在了路边。

        经过崔大姐的带领和这两个月的实战，林紫已经能很好的掌握射箭技巧，最厉害的时候还能猎到鹿和麂子，这两个的价钱和野兔子可不一样，鹿肉的价钱在十五文一斤，至于还吊着口气的活鹿那就更贵了，以最快的速度拖进城里，深山野林的鹿最受大户人家喜爱，野鹿的血性是家鹿比不上的，这鹿血可是个好东西，那些达官贵人就好这口，运气好些能卖到五两的高价。

        林紫运气好有幸卖了两次，连崔大姐都羡慕她，毕竟大多数的野物都是当场毙命，很少有活下来的。

        听崔大姐说这边雪下得大的时候基本没人去城里，索性借着这一天崔大姐家牛车空闲的时候，一次性去城里把东西置办了个齐，先是给家里置办了新的棉被，冬天快来了要多盖两层，至于锅碗瓢盆那些更不用说了，在现代的时候虽然她只有一个人，但生活水平是不低的，自己赚钱自己花，很是舍的给自己花钱，在这边也一样，再也不用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拮据了。当然米油盐那些也是买够了的，据说这边的冬季也是有三四个月，林紫不怕买的多就怕冬天饿死在屋里，像孤儿院那样的冬天她是再也不想过了，又冷又饿的，她想着等到回村之后再去向李大娘家买几筐红薯，村里的红薯便宜，一文钱就能买一大筐，红薯在这边量产也多。

        最后买了红糖针线和棉花，又扯了布匹，没办法成衣太贵了，冬天的棉袄还没着落呢，只能自己回去摸索着做了。

        回程的路上林紫驾着牛车走的慢慢悠悠，没想到天上突飘起斜风细雨才不得不加快速度往前赶。

        车赶到大岔口的时候牛突然叫起来，林紫这才看到前面倒了一个人，只得下车去查看。

        倒在地上的是个男人，林紫把他翻过来，不由得惊叹，还是个好看的男人，鼻梁高挺睫毛浓密，上面还挂着雨雾，想必倒在这有一会儿了，只是他一张脸通红发烫，林紫叫了几声也没把人叫醒，只得把他架上牛车，没想到男人虽然身量不低体重却轻飘飘的。把他放好后林紫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赶。

        因为从没有见过他，所以林紫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只能把他带回自己家，虽然女尊社会对男人要求严苛可能会令他的声誉受损，但目前来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总不能就将他丢下不管不顾，从男人的脸色来看是烧的不轻。

        来不及将货卸下来，林紫先把男人抱进房间放在床上，从车上拿下刚买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又从墙角边拿了几颗生姜切了和红糖煮在一起。

        等红糖生姜水稍稍放凉就喂给男人，可能是实在太渴了，男人很顺从的就喝完了。

        喝完后林紫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想着可能要一会儿才能发汗，赶紧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赶着牛车给崔大姐送过去。

        从崔大姐那里回来后林紫又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温度丝毫没有下降，没办法只得冒雨又去请了村上的老大夫，老大夫之前是在镇上坐诊的，年纪大了才回村里来，平时村民们有个什么头疼发热的都找她。

        老大夫姓许，本来不愿冒雨前来，加上本身腿脚也不方便，林紫说了好一会儿才说动，把老大夫连同问诊箱一起背过来。

        林紫把许大夫放在床边，许大夫定睛一看：“唉，这不是崔大春家的崔小郎吗。”

        “崔小郎？”

        “是啊，这崔小郎眼睛刚瞎的时候还是我给他看的，可惜啊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许大夫遗憾的说到。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受后爹打骂的崔清。

        许大夫给崔清把完脉，道：“他这也是命大，再烧个把时辰估计人就没了，我这给他开两服药，等下给他熬了喝下去，要是温度还不降就用温水给他降温，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紫心下一惊：“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吗。”

        许大夫看了他一眼：“这崔清啊也是命不好，年纪小小就没了爹妈，他后爹又是那个势利样子。”又继续说道：“也不知道这继续活下去于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活着当然是好事。”

        “他这十几年受苦的日子可比享福的日子多了去了，有时候未必不是种解脱。”许大夫年近古稀，看过太多的人和事，像崔清这种经历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像生来就是到世上受苦难的，到世上走一遭也就回去了，不掠起一片尘土。

        林紫目光坚定反对道：“也许他的福气在后头呢，”她也不知这种坚持来自什么。

        许大夫沉默的没回答。

        林紫将许大夫送回去后继续等在炉子旁熬药，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熬好了，林紫又把药给崔清喂下去。

        崔清烧的迷迷糊糊，迷蒙间感觉有人叫他，是谁呢？可他实在是提不起眼皮，只能任自己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喝过药之后林紫看崔清的脸色没那么红了才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等将东西都收拾完天色已经黑了，林紫点燃了松油灯，松油是山上就地取材不花一分钱，村里许多人家都是用的松油灯。

        林紫的茅草屋只有一个能睡的房间，只能在堂屋打了个地铺。

        还好今天多买床被子，林紫庆幸地想。

        但又怕崔清晚上会有什么意外，只得是不是的醒来去看看。

        果不其然崔清晚上又发起热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林紫只能端来温水把崔清翻过去给他擦拭降温，虽然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多有注意，知道清誉对这个世界的男子多么重要，但现在林紫要是真的不管他怕是真的熬不过去，索性人救都救了，送佛送到西。

        掀开崔清后面的衣服，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遍布，新的旧的都有，在崔清瘦的骨头都出来的后背更显得伤痕累累。

        无暇顾及其它，只能先帮他降温。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崔清的体温终于趋于平稳，林紫这才拖着困倦的身体睡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这边也没个钟表，只能估计应该到中午了。

        醒来后林紫先去看了崔清，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个好征兆。

        崔清还没醒过来，林紫先去厨房做饭，昨天忙起来晚饭都忘记吃了，现在肚子已经饥肠辘辘，鉴于崔清发着烧，林紫煮了热腾腾白粥，自己随便搞了点小菜将就着吃完午饭。

        收拾完之后又去看了看崔清，这时崔清躺在床上已经醒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盛满星空的黑夜，多看一会儿仿佛都会陷进去，只是他的眼神却是惴惴不安的，仿佛在寻找那永远也找不到的光芒。

        崔清听到走到床边的脚步声，刚醒来的的时候是茫然的，身上盖的是他许久不曾触摸到的被子的柔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来是被哪个好心人所救了，只是他却没有什么能回报的，只要恩人不嫌弃当牛做马也是行的，崔清暗暗想着。

        “你感觉怎么样？”

        嗯？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崔清心中一跳，躺在床上的身体有些瑟缩。

        林紫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只好放轻话语声。

        “我是几个月前从外地搬过来的林紫，昨天在路上的时候看见你晕倒在路边，因为你当时叫也叫不醒，只好把你先带回来。”

        崔清还是没反应仿佛愣住了一样。

        林紫想了一下接着道：“不用担心，我昨天晚上是睡在隔壁的。”没有把给他降温的事说出来怕他多想。

        “不，不是的，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恩人对我犹如再生父母，我却没有什么能报答的。”崔清的声音细细小小，带着些嘶哑，犹如刚出生的奶猫，听得林紫心中一软。

        奇怪，难道到这女尊社会生活久了有些被同化了吗，竟然对他生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保护欲。林紫心中暗戳戳的想着，当然这话不可能对着崔清说。

        接着又关心道：“你应该已经饿了吧，我煮了些粥，你才刚退烧适合吃清淡些的，我去给你拿来。”不等崔清拒绝林紫就直接走到厨房把粥盛了过来，粥都已经递到了手边，崔清不好再拒绝，他也确实很想吃东西，只得轻声道谢。

        本想伸手去接过粥没成想手都抬不起来，病去如抽丝，林紫看着他那纤细苍白的手，心中顿生许多怜惜。

        把他从床上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接着用勺子把粥喂到他嘴边，“啊，张嘴。”怕他不吃接着道：“你现在是病人，病人需要人照顾是应该的，来，张嘴把粥吃了，这样才能好得快。”

        听到这句话崔清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情感，除了死去的父亲，已经许久没有人喂过他吃的了，也从没有人告诉过他生病是应该被人照顾的。

        一时间泪水在崔清眼中打着转儿，眼眶泛红双目含泪更显的我见犹怜。

        呸！林紫在心中唾弃自己，人家都哭了还在想着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怎么就哭了，难道自己戳中了他什么伤心事？

        “哎，你别哭了，好不容易好起来应该高兴啊，别哭了，乖。”

        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林紫只得轻声哄着。

        崔清也不想的，只是被林紫这样哄着他却越发想哭，一张口只得哽咽，没办法只能先把粥喝了。

        大米粥熬得香甜软烂，入口即化，明明只是粥，却是仿佛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其实他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瞿四是不会管他死活的，最后如果不是林紫怕他积食只怕他还能再吃。

        回归神来的时候崔清心中很不好意思，可是他实在太饿了，如果不曾喝过这碗粥，他本是可以忍耐的，就像以往那样，不管是露水还是草根都可以，如果他不曾喝过这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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