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天
盛席足足喝了两大碗白粥才把胃部后知后觉的刺痛安抚住，江白坐在他旁边仍不放心的问：“好点了么？”
“嗯。”盛席点点头，放下碗之后没有事情要做，略有些不自在道：“我去洗碗。”
江白让他坐着，转身把碗筷拿到厨房间洗，看了眼规规矩矩坐着的盛席，不想他那么拘束，于是道：“衣服洗好了，你可以帮我拿去晾了么？”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再回头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凳子上了。
擦干手上的水，卫生间的灯已经灭了，于是去房间一看，果然，盛席正站在阳台上笨拙的挂衣服，外面大雨依旧不停的落，乌云遮挡的三面透光的玻璃阳台里阴沉沉的，江白走到阳台门口，手在旁边的墙上轻轻一按，“咔哒”一声点亮了阳台的灯。
盛席回头，看到江白站在屋子里，漂亮的眼睛带着温度看着他，就是那一瞬间，忽然让他觉得岁月静好，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感觉，既新鲜又陌生。
江白走进来跟他肩并肩站着，“我帮你。”说罢，矮身拾起盆子里的衣服，甩了甩，“这雨还大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现在十二点半，你，嗯……你一会儿睡一觉吧。”
“还有，我今天去蛋糕店帮忙，送了我一个小蛋糕，回来的时候被雨淋了下，我刚才看了，里面包装的很好，等你睡醒了，尝尝吧。”江白抻了抻皱褶的衣料，“好了。”
双手扯着窗帘把另一边也拉上，整个屋子一下子更黑了，他犹豫着催促道：“去睡会儿吧。”
盛席在黑暗中站的又笔直又冷硬，声音低沉，“不用，我等雨停了……”声音忽然顿住，他忽然想到，自己衣服都湿了，雨停了也走不了。
盛席噎住，又道：“我去客厅坐着就行。”
但黑暗好像能给人勇气，江白扯住他身上衣服，略显几分强势的把他推到床上，“你需要休息，就在这儿睡。”
盛席坐在床上微微一顿，最后还是顺着江白的力道躺下去，他又顺手给自己盖好被子，被子暖了他的身体，也好像暖了他的心。
“你好好休息。”江白小声的在他耳边说话，惹得盛席耳垂一阵一阵痒，他想蹭一下又懒得打破现在舒服的姿势，于是在僵持中，看向江白离开的方向。
床尾对着阳台，在它的对角，靠着阳台那边摆放着书桌，江白掀开一点窗帘，借着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翻找老师留的习题册。
“你在找什么。”
江白微微一惊，转身看到原本已经躺好的人又重新坐了起来，温声解释道：“作业，留了不少，我拿到客厅去写。”
“点灯。”盛席声音略显凉薄，“这是你的屋子，你为什么要出去。”
江白有些无奈，又觉得果然不愧是盛席，总爱在这种地方闹别扭。
“出去方便你睡觉。”
盛席默不作声片刻，突然掀开了被子想要下床，江白一惊，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不走了，在这里写。”
“你躺下吧，好不好？”盛席这时候倒顺从了，一声不吭的顺着肩上的双手往后仰，趁着环境昏暗，大胆又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江白，直到被子盖到了胸前，屋子里的灯被打开，才缓慢的安安稳稳的闭上了眼。
他很难在陌生的环境中睡觉，起码不能在第一次来过的地方睡着，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心里十分诧异的，窗帘还是拉上的，灯也还是开着的，只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小了，不再那么汹涌疯狂。
江白还坐在那里埋头学习，手指一捏一翻，白花花的卷纸“沙沙”的摩擦出声。
安心，他看着头顶明亮的天花板，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下午三点零九，盛席放下手机发呆，睡了好久。
直到江白伸展坐僵了的腰，舒服的□□几声，合上了卷子，轻手轻脚的起身，盛席在他路过时，下意识的闭了眼，假装自己还在睡觉，等到江白出去了，才懊恼的睁开，羞愤于自己的逃避。
于是他也起身悄悄的跟着出去了，客厅很大，盛席走到沙发旁边看到江白在厨房走来走去不知道忙什么，厨房一侧连着两扇窗户，细细密密的雨引入眼帘，他才发现天色也还暗的很。
江白转身时看到盛席醒了吓了一跳，随即高兴了道：“你醒啦。”
“嗯。”盛席轻轻地，“你在干什么？”
“熬汤，我们晚上喝。”
盛席反应了一秒，惯常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用……”话到一半他忽然闭了嘴，不愿意打扰此刻的温馨。
江白好似听清了又好似没听清，他只是看着他戛然而止的样子，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光亮，江白低下头切菜，昂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盛席走进来，问：“需要我干点什么吗？”
江白看着他笑，心里高兴的不行，“帮我切点葱吧，熬汤要用。”
盛席迟钝的看到了案板上的葱，慢腾腾的的一刀一刀往下切，能看出来根本没进过几次厨房。
切完了葱江白就把他赶出去了，“你去想衣服怎么办吧，明天就是王放生日了，今天洗衣服可干不了，是要网上加急一套衣服还是让孙知给你送过来。”或者我明天早上给你买，这是江白的最优选，但这话太亲密，江白没敢说。
王放那个人来疯早把自己的生日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
“网上加急。”
江白点点头，两个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这种氛围直到江白熬上了粥，坐在盛席旁边之后才无声消泯。
“吃蛋糕么？”江白拿出那块几经波折的蛋糕，上面还站着一颗红红的草莓，一直屹立不倒。
“何施姐送我的，她是这附近楼下的一家蛋糕店，我转学之前经常去那里帮忙，今天早上被叫去帮忙，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小蛋糕。”他自己解释起来，说着把叉子塞到了盛席手里。
盛席叉了口奶油，香香甜甜入口既化，直接吃的他怔住了。
江白看着有些吃味，“其实我做的也不差的，以后你再吃吃我做的。”
一句话让盛席难以抑制的想起了江白为自己做蛋糕的画面，回过神后，不适应的问：“你不吃？”
江白摇头，“我没那么喜欢甜食。”
“那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江白眨眨眼，脊背下意识直起，“大概就是喜欢做吧，你应该喜欢的吧？”
盛席神色微微恍惚，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江白也猜到了他的反应，因为私下里的盛席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的，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缩进壳里的海螺，但这时他突然出声，“谢谢，我很喜欢。”
声音里少了他对人对事如影随形的那种冷，称不上温暖，但罕见的多出了几份平淡松懈的意味。
让江白觉得一直守在门里的人，对他做出了让步，打开了一道缝隙……
蓦然红了眼，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盛席这种态度意味着什么，这个人颓废，厌世的久了，在背上了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和生活里各种各样的负担之后，总是时时刻刻的紧绷着，上辈子他不知道盛席究竟经历过什么，不知道盛席为什么总是毫无生气，他着急又毫无办法，所以他和盛席在一起后，总是小心翼翼又细致周到的照顾他，但他很少见到盛席真的在他面前彻底松懈下来过。
好的是这辈子他多了几分底气和方向，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畏首畏尾的，而这份对他的松懈实在是让江白惊喜不已。
江白惊愕的发现，上辈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于盛席的小心翼翼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盛席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而盛席大概可能并不需要一份小心翼翼的感情，甚至还会觉得失望？
江白大脑空白，茫然无措，是因为他的小心翼翼，让盛席觉得生疏了，所以他们在一起半年，盛席连死都躲着他？
江白的心都疼烂了。
盛席：“……你怎么了？”
“怎么了？”江白垂眸装傻，但眼底的一滴泪十分没出息的滑下，他默默擦掉，低头笑起来，“啊，对不起，刚才眼睛有点疼。”
他双手死死握着，整个人犹如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但在细看之下，能看出肩膀微微抖动，他咬着下唇，无声流泪，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怎么办，他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凭什么就这样错过了？！
可他该怎么办，他好像天生就该对盛席小心翼翼的，因为珍爱，因为搁在了心尖上，总是在各种时候关注盛席的情绪，就像现在，他明明很想抱一抱面前的人，想的要疯了，却还是克制着，就怕惊动这个刚对他松懈的人。
可这是盛席的错么？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盛席，怎么能是他的错呢？他无处可怨，只能怨自己。
江白这一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人，初见迷了眼，无知无觉不知滋味，再见迷了心，懵懵懂懂，挣扎冲撞，鬼迷心窍了整整七年，不仅伤了心，动了骨，还赔了命。
如今再回来，短短几日，就打开了上辈子几年没打开的枷锁，好像□□裸的在嘲笑上辈子的他。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晕染在睡衣裤子上，盛席盯着暗色的痕迹，疑惑的蹙眉，伸手接住落下的泪滴，被烫的一缩，“哭什么？”
江白的语气很平静，一点都听不出来他正在哭，“对不起，我有点忍不住。”
“为什么要忍。”盛席出声，“哭出来不好么？我不会说什么的。”
江白抖动的肩膀顿住，他好似抽噎了一声又好似没有，总之在顿住之后，慢慢的牵起了盛席的手，湿润的双眼埋在了他的手掌上。
任由眼泪横流。
盛席肌肉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任由江白动作，这种放纵放在他前十几年的人生是想都不敢想的。
江白哭的很安静，若不是手掌心汹涌的温热湿润，他根本猜不到这个人这么伤心。
但他很快又整理好了情绪，轻轻蹭了下抓过来的手掌，破涕为笑，问了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的？像蛋糕，糖果之类的。”
“嗯，我很喜欢。”盛席回答的很快，
“医院门口我送你的糖果喜欢么？”
“喜欢。”何止喜欢，他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江白笑了一声，“我送你一盒棒棒糖吧，和那个一个牌子的，以后你想抽烟了，就吃一颗。”
江白的睫毛扇乎的掌心有点痒，情不自禁的抚住那两双颤动的羽翼，细细感受它的存在，又湿又翘，“好。”
江白嘴角轻轻勾起，“我去卫生间洗脸，你不要看。”
“嗯。”盛席轻轻的回应了一声，但并没有闭眼，看着江白慢慢抬头，看到江白眼皮上的湿红，心尖儿微颤，一直到江白要发现他的时候才偏过头。
脸上还有湿露的水珠，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泛红，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松了口气，幸好红的不严重，不然他都尴尬的不想迈出卫生间的门了。
可出去了，客厅却没有盛席的身影了，他听着厨房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探头，盛席拿着碗盛了点汤正一口一口的尝呢，江白心里头暖呼呼的，靠着门边，“汤还没好呢。”
“我知道，就想尝尝。”
盛席把碗放进水槽里冲洗，没什么羞赧，动作间反而显出几分自然的意味，仿佛已经忘了几个小时之前他尴尬的束手束脚的样子，江白想这大概是盛席接受自己并着自己哭过一场的原因。
江白拉开冰箱的门，拿出两颗又红又大的西红柿，“今天晚上吃西红柿炒鸡蛋怎么样？”
江白几乎毫无疑问的认为盛席一定会说好，毕竟这是盛席上辈子比较喜欢的菜色，果不其然他很配合的点点头，江白又指了指水槽里用水泡着的排骨，几乎用邀功的语气道：“还有一个糖醋排骨。”
盛席被江白渲染，嘴角也无意识勾起，直把江白看的愣了，鼻尖又开始泛酸，但他又很克制，在盛席觉得不对劲之前收回目光。
江白在厨房切菜烧肉，忙忙碌碌手法老练，看的盛席惊呆在现场，他其实想帮忙的，但没怎么进过厨房，笨手笨脚，于是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小一截的衣裤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要是王放在这里，估计会憋着气，又震惊又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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