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睡觉也睡不踏实，季青本就多梦，她才睡下不多久，便又惊醒了，一听外面已有了些烟火气，猜想大抵大家都已醒了，于是便摇摇头清醒了一下，也坐起来伸个懒腰，就当做是醒了，也没有想继续睡的想法。
左不过她修为高，一夜不睡压根就没什么影响。顶多只会觉得有些累罢了，足以忽视。
她去和花老夫人交代前因后果时，那花老夫人正儿孙绕膝地享清福，口中吃着清茶，听她说了这么一遭，登时两眼翻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
得亏花篱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不然就要摔倒在椅子上了。
花老夫人起初还不信，气得几乎糊涂，季青也不恼，反正现在花老夫人眼里她就是个外姓人，哪有“自家人”的可信度高？
季青只是慢悠悠地说道：“那不然花子默头上的伤为什么一直没好？要用绷带缠着？不要忘了，他是个修习之人，那种小创口第二天就能好，可他不摘是为什么？因为摘下来，大家就会看见他的皮贴不到肉，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人皮。”
花篱最先清醒过来，听到这种描述脸渐渐苍白下来。她的哥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已经被狸猫换太子了那么久，可他们竟然一点儿没有察觉到。
季青一眼就知道花篱在想什么：“不怪你们，画皮者就是会模仿别人到惟妙惟肖的地步。”
花篱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画皮者就算是再会模仿，也不至于他的至亲也看不出来，若是毫无知觉，只能说是不够关心。
花家这几个人的感情，只流于表面。
也怪不得花篱会被史稞郎这种傻小子打动，虽然又穷又笨，却怀有一颗赤诚之心，起码他是真情实感的。
季青也不管花老夫人还信不信，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你们爱信不信，花子默密室的锁隔结界我已经解开了，一看便知。”
一个转身，旋即走掉了。
清风徐来的，散散步不香吗，她才不跟这群不愿面对真相的人耗着。
回了厢房里头不久，季青感知一股灵力笼罩全城，似乎要把所有人困在这里，便听到乌子昆上门拜访，他神清气爽地进来：“现在那个假冒伪劣的人跑不掉了。”于是发动三寸不烂之舌，同季青详说了一番。
原来乌子昆方才醒来，出去闲庭散步，没想到正撞见众人围着痛哭流涕的花老夫人，气氛一时消沉至极。
他同旁人打听了几句，得知他们适才去花子默的密室里查看了，竟然一切如实，密室里放的东西全是□□，显然已裁剪好了，面目依稀辨得出与花子默无异。
古板的花老夫人如遭雷劈，当即下令封城，以金丹为引，满城落下一个“花”字结界，料想“花子默”逃是逃不出去了。
“不过，没想到人皮雷竟然还有传人。”乌子昆努努嘴，“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愿意学这个东西啊？要先剥了自己的皮……”
乌子昆打了个抖：“我是不愿意，太痛苦了。”
等了一下午，花家的弟子也没抓到“花子默”，说是全城都搜了个遍，都快底儿朝天了也不见个人影，花老夫人正气急败坏地怒骂这些弟子。
不过同时花府里也开始议论起来了，众人纷纷猜测是谁假冒了自家家主，得出的结论一致是柯湾，也有零星几个猜是鄂冬儿的，甚至连失踪多年的花子言这种浑话都猜出来了。
那故事，编的活色生香。
什么花子言不顾禁忌之恋，爱而不得啊什么的，还有说花子默杀了花子言为了篡位，没想到花子言没死，反而在深山老林中获得了画皮秘籍，卷土重来的。
反正季青是听得嘴角抽搐，乌子昆这个不知死活的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频频拍手叫好，称赞这个称赞那个的，还说什么“你这要是去当评书先生，我能听三天三夜”之类的话。
只能说相比之下，还是乌子昆更浑一点。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天本是准备捉拿人皮雷的徒弟，没想到天色刚一擦黑，花灾顷刻间又重新作祟。
这一次那个邪祟似乎更强了一些。
若是将上次说成愤怒一击，这次不如说是孤注一掷，拼了命也要杀人，死的人越多越好。
季青不懂为什么这个邪祟这么着急让大家死，就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样。
花粉弥漫，打眼看去就像花楼里的脂粉散了地上，腾起粉雾。但这些粉雾和胭脂没有任何可比性，因为它们能杀人于无形。
接触着顿时化作尖声啸唳、灰蒙蒙的怨魂在空中穷极所能地挣扎，片刻后又恢复宁静，只是无限憧憬道：“快来……快来……”旋即化作骷髅，自洞眼里长出无数生着绒毛的花骨朵。
遍地都是百花骷髅。
白骨生花，死亡中的希冀愿景。
季青一边忙着救人一边忙着杀鬼，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可银镖刺穿怨魂时，它忽然竭尽所能挤出最后几个字：“快来……鬼门……马上就会……”说不完便变为了百花骷髅。
鬼门？那是什么东西？听着就不是好玩意儿。
然而下一刻，季青听到了十分凄厉的声音。她激得浑身发毛，这声音不消多说，必然是史稞郎，难道他也遇害了吗？
季青回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更为震撼的一幕。
花篱身穿礼服，头戴花冠，数不清的细小花骨朵儿在她的发梢绽放，一路盛放到腰下、层层叠叠的裙摆末端。
她很矜持地微笑着，脸颊上呈现出异样的红润。
她轻轻呢喃：“快来……”又是这个词。
季青注意到，花篱白嫩的脖颈上沾染了花粉。
来不及了。
已经没救了。
花篱自从沾染到那些东西的一刻，就已步入邪祟设下的幻象陷阱。从现在开始，只能祈祷花篱的魂魄正常进入轮回了。
史稞郎几乎呲目欲裂，他想跑过去拽住花篱不停向前的步伐，可乌子昆一把拉住了他。史稞郎没什么灵力，让他上前，几乎就是让他去死。
没人能再救得了花篱。
史稞郎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篱像个待嫁的新娘子一样，充满憧憬地步向死亡。没人再能救得了她。
那邪祟终于现了真身，他从夜空中擎出半个巨大的身子来，面目俱是死人的灰白色。他的五官便是花子言。
花老夫人快要屏住呼吸了，她的儿子回来了，可已经是众人不能容忍的邪祟。
花子言不能进入轮回的魂魄在夜空的衬托下显得灰白而巨大，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小拇指节已然有一块绿莹莹的溃烂。
他僵硬而空旷的声音回响起来：“我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我是为了你好？”显得很冷，因为他已在地下深埋了很久很久。
季青一眼就看了出来，花子言的魂魄受到了刺激，他把身穿礼服的花篱当做了别人。花篱在他眼中并不是花篱，而是另一个人。
“快回来吧，很快大门就要打开了。不要再逃走了。”花子言的面目因僵硬而显得冰冷，他几乎不能扯出一个微笑。
显得又诡谲又可笑。
漫天的花粉裹上花篱的身躯，刹那收紧，她的魂魄已成了怨魂。她尖声叫着：“史哥，史哥，你在哪里？”回答她的是幻象中的寂灭，轻轻地一下，便化为落地的白骨，自骨头缝隙里生长出欣然向上的花骨朵儿。
史稞郎的泪水蒙住了他的双眼，什么也看不清，耳边的嘈杂声化作咕噜咕噜开水似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清。
乌子昆怕他冲动，眼下又这么乱，便劈手在他后脖颈，史稞郎连叫也叫不出来，便直直倒了过去。
花子言的魂魄又隐于无形之中，那些飘散的粉末亦然消弭于无形。似乎只是这样，就够他短暂的心满意足一会儿了。
没有太多放松的时间，季青素手翻转，银镖飞出：“别想跑。”那冷色银光扎到一个想要偷摸溜走的人影身前。
此人正是“花子默”，或不如说他是雷溢，那个才子佳人里面的才子，被棒打鸳鸯的可怜人。
雷溢不再保持花子默该有的表情，那张花子默的面目五官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森然的冷意：“为什么不肯放我走呢？”
季青也露出一口森冷冷的白牙回敬：“为什么要放你走呢？”
雷溢阴鸷道：“我才是整件事里的受害者。”
“我不放你走，和你是不是受害者没什么太大关系，就是单纯不想放你走。”季青耸耸肩，说得很无赖。
乌子昆觉得季青可能是耳濡目染了他的无赖，在一旁悄悄竖起了大拇指：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小绿，我看好你！
雷溢怒极反笑：“哦？”顿了顿，只见他周身扬起巨大的灵力波涛，撞向了众人，那灵力不绝不断，十分强悍。
“那你们就自己亲眼来看吧，这个丑闻还需要我帮你们这些虚伪的花家人遮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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