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条咸鱼（24）

以西河为界，燕华将士和草原儿郎列队而站。

        临行前，努恩格的大儿子提议埋伏弓箭手，以便在商谈的时候对燕景生进行刺杀。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附和，好在这个时候努恩格选择和喀海尔曼站在同一战线。

        西河桥面上已经布置妥当，按照商谈的规矩，除了双方负责记录的文官，燕景生和努恩格各自只能带一名随从，其他的人都不得靠近。

        禁军统领李硕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他早早命人在四周做好了防护。燕景生下马的时候，故意探了一下脖子，朝对面的喀海尔曼笑了笑。

        严格算起来，燕景生其实和喀海尔曼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但彼此都愿意把对方当作是朋友。

        然而这个笑在喀海尔曼兄长的眼中却变成另外一种解读，有人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燕景生的身份？有人说他和燕华皇帝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也有人说他是草原的叛徒……

        喀海尔曼懒得去理会兄长们的猜测和调侃，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燕景生，用默读的嘴形告诉他两个字：“小心”。

        努恩格从下马到入座都在打量燕景生，他很难想象这个小小的身躯里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能量。

        “说吧，你想怎么谈？”

        面对努恩格的发问，燕景生轻松一笑，“如果杜尔克部想统一草原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与燕华结盟。只有获得强大的盟友，您才能坐稳草原大可汗的位置。”

        “结盟？”努恩格挑眉，因为摄政王的关系，他不认为中原人具有履行契约的品质，“别再说笑了。”

        “事到如今，你以为摄政王还能活多久？”燕景生索性摊开所有排面，“以你现在的兵力就算攻下了幽州，试问你又能守多久？更何况，你有多少把握保证草原其他各部不会有其他的心思？只要你与燕华结盟，燕华在草原便只认你这一个大可汗，朕不仅会开放边境贸易，还会送你比月半湾之约更多更好的东西。”

        努恩格的眼神如大理石一样深沉，燕景生句句都问在他的心坎上，他眯着眼睛质问：“照你这样说，这份盟约对燕华并没有什么好处，你觉得凭什么相信你？”

        “边境没有战争，百姓得以安生便是天大的好处，”燕景生直勾勾地看着努恩格，“五年也好，十年也罢，这便是这份盟约最大的价值。”

        努恩格终于笑出了声，到底是他小看了燕华皇帝，中原人刻在骨子里的温良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炷香的时间，盟约终于落定。

        草原与燕华百年不断的争夺总算告一段落，燕景生拒绝了努恩格宴请的好意，他只是从喀海尔曼那里要回了圆月弯刀。

        有了燕华皇帝的这层关系，杜尔克部的长老们自然开始对喀海尔曼刮目相看。

        单从燕景生的角度来看，他倒是希望所谓的段大哥能坐上下一届大可汗的宝座。

        解决完边境的事务，燕景生终于在摄政王之前抵达阳州。

        鞍山的麒麟军哪里想得到，刚到阳州就被纪成军守株待兔了，为首的魏将军为了让自己的妻儿活命，并没有指认摄政王就是下达命令的人。

        尽管燕景生千叮咛万嘱咐要封锁消息，但是草原巨变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摄政王的耳朵里。他和秦师爷商量了一路，他虽然还没有抵达阳州，但秘密派来暗杀魏将军的人倒是来了一波又一波。

        “陛下！”摄政王带着皇陵守军抵达阳州的时候，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明面上看，魏将军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责，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摄政王牵扯其中。

        燕景生冷哼一声，直勾勾地盯着摄政王，“既然如此，那就由皇叔亲自看押重犯，等朕回京要亲审。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回宫。”

        话音刚落，摄政王身后的秦师爷就面露难色。

        燕景生把魏将军交代摄政王的手上，反而限制了他们的行动，算是保全了魏将军的性命。

        然而这样的安排却让禁军统领李硕有些着急，他忍不住问了燕景生，“摄政王大可在阳州就地正法，为何非要带回京城夜长梦多呢？”

        “事到如今，想要他死已不是一件难事，”燕景生仰望天空的眼神里满是敬畏，“朕不仅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犯了多少重罪，朕还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半月之后，回到皇宫第二天的燕景生就接到魏将军死在大理寺的消息。处在观望态度的朝臣各个摇头惋惜，都觉得燕景生失去了除掉摄政王的好机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燕景生对于魏将军的死并不在意。摄政王的提案，燕景生几乎没有提出半点反对意见，别说朝臣了就连摄政王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以燕景生现在的实力，他不可能迟迟不动？”摄政王几乎每天都在向自己的谋士寻求答案。

        然而怕就怕谋士瞎说话。

        有人说陛下之所以在草原立威，全是因为李思源和韩家父子的原因。

        有人说陛下不管有没有证据，都不敢对摄政王怎么样。

        连一向敏锐的秦师爷也没看透，他说：“也许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殿下不必太过紧张。”

        就这样，燕景生故意麻痹摄政王的计谋起作用了。低调安稳不过几日的摄政王又开始操心朝廷官员的选拔了。

        燕景生耐着性子听摄政王和御史大夫为了官员选拔争到脸红脖子粗，面对禁军统领李硕再度皱起的眉头，他只能笑着说：“放长线钓大鱼。”

        十天之后，暗卫萧志前来汇报：“启禀陛下，宇家军少帅已秘密回京。”

        就在禁军统领李硕以为陛下要开始收网了，万万没有想到，燕景生反而忙着召开殿试，公开选拔朝廷官员。大伤元气的摄政王自然选了不少人参试，燕景生懒得看密密麻麻的名单，直接对着众人出题，“谁要是能回答出朕的问题，大理寺卿的位置就给谁坐。”

        摄政王眯着眼睛盯着燕景生，如今他已经看不懂这个侄子了，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偏离他的预估。

        燕景生故意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说：“狗熊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上的人都是一副瞪眼乍舌的表情，负责记录的史官连毛笔都没抓稳。

        如果出题人不是燕景生，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开骂：这算是什么狗屁问题？

        前无经过，后无结果，谁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

        面对燕景生认真询问的表情，参试的人只能硬着头皮想，只不过有些人的目光都在这个时候集中在摄政王的身上。

        “陛下，这是选拔朝廷官员的殿试，不可儿戏啊。”摄政王压着心里的怒火，继续扮演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模样。

        燕景生嘴角浮现出一抹诡谲笑容，“其实这道题，皇叔是知道答案的。”

        摄政王的眉头不由自主紧了三分，“老臣……惶恐，还请陛下明示。”

        燕景生猝不及防地笑了笑，越笑越大声，他挺直腰背，直勾勾地盯着摄政王，“这个狗熊和皇叔一样，最后都是笨死的。”

        最后的尾音还未落下，全副武装的铁甲军就冲进来将摄政王团团围住。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也被封查，整个皇城只进不出。

        “皇叔一定很奇怪吧？”还未等摄政王发问，燕景生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你以为杀了魏将军，朕就不知道你是幕后主使吗？”

        “陛下的确是冤枉老臣了，”反正死无对证，摄政王便咬死不承认，“这些年老臣一日都不敢忘却先帝的嘱托……”

        “你有何脸面提及先帝？”燕景生厉声喝道，“当年戌州突发疫情，三皇子曾奉命前去赈灾，世人以为三皇子是染疾病逝，谁能想到所谓的天灾竟是人祸，你命人在井水里投毒，你可认罪？！”

        “臣冤枉！”摄政王下手一向干净，他笃定燕景生是在使诈，“陛下怕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还请陛下将此人带出，臣要跟他当庭对质。”

        燕景生瞥了一眼内侍，这个时候突然进来一排宫女，每个人手上的托盘里都放着一封发黄的书信。在场的官员都必须依着圣命，一字一句地宣读信中的内容。

        “只要你将太子逼进乌图，我自当送上边境三城的防护图……”礼部尚书只念了两句，摄政王的脸色就刷地变了，他冲过来夺走信件，浑身抖动。

        “四年前，你与锡林密谋，将突出重围的太子引入塞欧湖，你假装带着援军赶到，实则对精疲力尽的宇家军痛下毒手，太子死后，你竟然反咬宇文老将军通敌卖国。说起通敌卖国，你大概忘了十年前你是怎么从锡林逃出来的吧？你以为杀了阿诗纳尔汉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这些书信其实早就落在了努恩格的手里，你可认罪？”

        燕景生的语速越来越快，正颜厉色的质问让摄政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陛下！区区几封书信而已，难辨真伪，这样的大罪老臣担不起，”摄政王试图继续狡辩的时候，一个渐渐走进的人影瞬间压垮了所有的坚持。

        由于之前的消息封锁到位，没人知道阿金就是死而复生的宇家军少帅宇文邢。

        所有人都认得宇文邢手里拿着的那把短刀，那是太皇赐给摄政王的。

        “要不是阿涉尔告知，谁能想到摄政王就是用这把刀刺向太子的……”

        “胡说！”摄政王牙齿咯咯作响，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颤抖，他盯着宇文邢，“你不可能还活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已经没有什么力量镇得住当今的陛下了。曾经被称为昏童的小孩已经将帝王之术玩转于手心，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摄政王的罪责被一一列出，昭告天下。

        燕景生恢复了宇家军的编制，宇文邢受封后第二日就去了幽州，他说那里才是他的战场，是他的职责所在。

        虽然燕华一片祥和之气，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燕景生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

        “大爷，现在你是我大爷，”翻盘系统头一次对咸鱼这么卑微，“你能饶了我吗，已经一百首了，朝廷新晋的状元郎就是写绝句，五言还是七言随便你挑！”

        “不行！”燕景生摇头如钟鼓，亲手研墨，“古诗三百首，一个字都不能少。来，我们继续，你刚说两个黄鹂鸣翠柳后面是什么来着？”

        “一行白鹭上青天……”翻盘系统大翻白眼，有气无力，其实早就看穿了燕景生的小心思，“小皇帝别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单凭古诗三百首是留不住我的，你最多只是在折磨我而已。”

        “只不过解决了一个摄政王而已，”燕景生梗着脖子，只有跟翻盘系统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才会像个孩子，“万一以后江山还有变化，你不能就这样把朕扔在这里不管了……”

        翻盘系统笑出了声，故意嘲笑道，“拜托，你都多大了，早就该断奶了。”

        呜呜呜呜呜，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试图用眼泪留住翻盘系统。

        “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就算来个全套，本系统到点也会离开的，”翻盘系统难得露出老父亲欣慰的表情，“如今内外皆安，你这个燕华皇帝只需要好好内修便可治理国家事务，你以为本系统很清闲吗？在你之后还有一条比你更有难度的咸鱼嗷嗷等着我呢！”

        燕景生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发出疑问，“比朕还难是有多难？”

        翻盘系统苦笑，“你的咸鱼指数是9，他的咸鱼指数是95，本系统怕是要栽在他的手上了。”

        “与其让他砸你招牌，不如留下来继续做大做强？”

        翻盘系统觉得燕景生的语气越来越像江湖骗子了，“行了，赶紧睡觉吧，剩下的二百首古诗改天再写。”

        燕景生从来没有怀疑过翻盘系统，根本不知道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翌日，桌子上放着一盘桂花糕，旁边还有厚厚的两本书。

        一本是唐诗三百首，一本是宋词三百首。

        燕景生瞬间就红了眼睛，痛骂翻盘系统是个骗子。

        他看到案台上突然多了几行字：

        真正的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不恋战，不忘战，取之中道，你便是这天下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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