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魇推腹

夜里，许文昔拿棉被把自己裹得很紧，睡意朦胧间想到高中时候，地理老师讲过棉被保温的原理。人体会向外射出红外线，棉被裹住身体，红外线发出的热量不会跑出被窝，这样就能达到保温的效果。

        不过不知为什么，棉被已经绞到她的身体上，像穿了两层厚重的棉衣，被窝里面仍跟冰天雪地一样。许文昔在被窝里面缩成一团，又把拽棉被的力气用来抱紧自己。有那么一瞬，她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节，如果这是冬季的话，盖棉被一般来说不会这样冷的，但是这时大概是春季了吧。许文昔的额头沁出一些冷汗，但她知道这不是热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似乎一整夜没能睡着，外面的阳光把浅蓝色的窗帘照得透亮，她还是觉得好冷。索性睡不着，就悄悄地拉过衣服，但就自己现在的状况来看，这件薄毛衣起不了什么御寒作用，她忽然间觉得很恶心。

        毛衣和昨天没有太大不同，只是她觉得胃里忽的一阵翻腾，胸腔似乎在努力憋着口气，很久没有要呕吐的感觉，一时不知这是不是前兆。许文昔慌忙穿上毛衣，从床上翻下来，趿拉着拖鞋，身体朝前倾斜着做出跑的姿态，拉开门往洗手间冲去。

        刚一到厕所池边就一顿吐，这吐的动作也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身体那种强烈的反应根本控制不住。胃在一阵一阵地抽搐、收缩，胃酸上涌到喉间，又辣又痛，刺激得眼泪也流出来，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模糊。许文昔很想哭出来，但没有多余的功夫，也许之前那些眼泪有一部分是发自情感的。

        好一阵子，似乎是无物可吐了，一切终于暂停下来，除了她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哭声。她用剩下的一点力气，按下冲水器的按钮，把这堆无比肮脏的东西全部冲走。然后，她就虚脱了一样，直接坐在那间厕所台阶上，虽然那瓷砖的冰冷让她哆嗦了一下，但也多了一丝清醒，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扶着洗手间的门框站起来，缓缓走到洗手池边，打算用肥皂把手和脸洗干净。脸好烫，水却冰冷刺骨，她知道大概是发烧，略略一洗就又回了宿舍。翻出一件笨重的羽绒服裹在身上，许文昔从书架缝隙里拿出那根荡上一层灰的体温计，甩了几下夹在腋下，又倒了杯热水。

        看看时间，才六点二十八，但今天早上的课，铁定没办法去了，她此刻特别懊恼。她原本为这节课精心准备的问题的回答，统统没有办法展示出来，那虽然并不表示白费了这番功夫，但也确实是件很遗憾的事情。她也不知这烧何时才能退，她今天还得复习三章的新闻概论知识，估计全都要泡汤了。可是今天不做往后推延，让她觉得更加难受，时间上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

        跟室友嘱咐，让她们帮她向老师告假后，宿舍只剩她一个人。她翻出那堆积了灰的药盒，翻出那支小小的布洛芬，冲泡后喝下去，又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忽然觉得很害怕，不是怕自己生病，而是怕在学校里。

        一堆问题在她脑子里回旋着：为什么我会在学校里？为什么我可以保送研究生？为什么大家要这样争来争去？如果我期末考试挂了科该怎么办？这一切是不是一种谎言或者骗局？我为什么会和这堆人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一夜不眠的困倦，伴着药效催她入睡，虽然没那么安稳，她一直皱着眉头。

        她被人跟踪的时候，脚下生了风似的，只顾飞快地朝前走，朝着那个有着依稀微光的方向走。她觉得那人紧跟在后面，似乎开始跑起来，于是她拿出小时候梦想做跨栏田径运动员的那股气势和信心来，拼命地往前跑。

        周围几乎没有人，但有人经过的时候，他们都发出奇怪的、嫌恶的目光扫向她，似乎她不该在这里出现，又似乎她这副行径是犯了罪的逃亡，但没有人拦住她，所以她还是可以一直朝前跑。跑到那个亮着微光的地方，那是一个网游厅，廊下泛出微弱的蓝紫光，像幽灵一样。

        那个网游厅似是年久失修，厅前的地下伸出密密麻麻的蓍草，她的目光追逐这些蓍草，发现路的尽头被它们蔓延尽了，或者说，根本没有尽头。她耳边此时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怕极了，在这一大片神秘的蓍草丛里奔跑，却忽然被绊倒。那些富有生命的蓍草拉扯她的双腿，把她重新拖入那片暗蓝色的幽光……

        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她的额头冒出许多汗。缓缓从床上坐直身子，许文昔觉得自己比早上时候好多了，拿手背抵在头上，烧已经退去了。叶青黛察觉她的动静，关切地问她：“文昔，你觉得好些了吗？你想吃什么晚饭，我帮你带。”

        “……我好多了。没事，我差不多已经退烧了，自己去买就行……哦对了，今天吴老师都讲了什么啊？”许文昔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

        “你真的可以吗？生病了别总是逞强……老吴？老吴不总是那套吗？也没讲什么要紧的……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把身体都累坏了？”

        “……我没事。”

        “嗯嗯，我真的百分之一万相信你没事。”叶青黛眼睛盯着原神的游戏直播界面，脱口而出。

        “晚上是不是喻老师的选修课？”许文昔不理她的阴阳怪调，问道。

        “喻老师是谁啊？他上的什么课来着？”

        “就那个电影鉴赏那个嘛……那老师挺帅的。”一个室友搭腔回答道。

        “……我忘了你上周都没去……”许文昔扶了扶额。

        “一个选修课，你现在这样就别去了……”叶青黛扭头看了眼许文昔。

        “那老师挺有意思的，我想去看看。”许文昔站起身来，出门去吃晚饭。她已经在宿舍躺了一整天，只觉得再不出去透口气整个人都会被闷死。况且，宿舍那样一个小小的空间，快要装不下她这么些身体上的和情绪上的忧愁了。

        她刚刚看课表的时候，保研机构的一位学姐给她发来新的消息，说是江渚大学今年的政策有变，可能会进行缩招。她是灌了满心满脑的郁闷，想要把它们全部呼出去的。但刚一出宿舍门，她就又止住了脚步，因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端端站在宿舍楼前那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下。

        “文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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