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难堪的饭局。
兰颂脑里嗡嗡的，站在他前面的蔺希已经走进花园。他看不见恋人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要比平时低了两三分，变得温柔。
“你怎么会在这儿？”蔺希问着乔宁。
乔宁笑了笑，“上回伯母不是叫我有空就过来陪她喝茶吗？这不，今天没事，我就过来看看他，倒是没想你……你们也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门口的兰颂，笑意更深。
蔺希神色一顿，转过头朝兰颂招手，“过来。”
若有选择，兰颂并不想过去。可他还是听话走进花园，走到蔺希旁边。
“兰颂、乔宁。”蔺希就这么介绍，言简意骇。
“你好。”青年主动朝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兰颂盯着这张温和俊秀的脸，慢慢与他握手。这时，他才发现对方也跟他一样，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只不过，比起他，青年选的款式更加休闲。
不自觉地环视这一圈，无论是余婕、蔺希，还是眼前的乔宁，他们都穿得随性，好像一家人似的，反而显得他格格不入。
“你好。”他只低低回了一声。
倒是旁边的中年女人开口了，“你就是兰颂呀？”
与蔺希轮廓极为相似，余婕虽然已经年过五十，看起来仍像四十多。她嗔怨看向儿子：“怎么你带人过来，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兰颂心里凉了一截。
可他听蔺希随性应道：“不是你说了今天要炖汤，叫我过来嘛。我带多一个，反正你平时一桌子的饭菜也经常吃不完。”
余婕摇了摇头，像是受不了儿子的任性。她看向兰颂：“之前就听说过你，第一次见面，长得可真好看。”
正如外界所说那样，余婕性格开朗，说话时眉眼间都带着笑，明显是个好相处的人。
兰颂压下心底的难受，扬了扬唇，“伯母好，很冒昧今天来打扰你。”
“哎呀，说什么打扰，你们都是阿希的同学、呃，朋友，”余婕看了一眼兰颂，又看了向乔宁，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场面无形中透着尴尬，倒是蔺希主动把话接下去，“太阳这么猛，你还站在这儿就不怕晒黑了？”
“还真是！”余婕赶忙往前走，她跨进客厅，才回头喊道：“都快进来，不然都晒黑就难看了。”
兰颂见着蔺希没动作，等乔宁从后面跟上来，三人才一同进了客厅。
厚重的红木桌上摆着四杯茶，烟雾热腾腾地从杯里升起。客厅里都是余婕轻快的声音，“今天乔宁可太有心了，他特地送了盆姚黄过来，那花开得太美啦。”
被赞赏的青年笑道：“我就记得阿姨当年喜欢牡丹花，那盆姚黄是一个朋友送我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这边养牡丹的人可不多。”蔺希看向乔宁的目光又柔了几分，“有心了。”
“哪里，这东西放我那边，我也不懂欣赏。送给阿姨，才不算浪费了那么漂亮的花。”
三人说说笑笑，唯有兰颂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时，余婕注意他放在脚边的两大盒东西，想也没想就道：“兰颂你还带东西过来？别破费了，阿姨这里什么都有，待会拿回去哈。”
兰颂带的东西是燕窝跟鲍鱼，礼物是前两晚问过蔺希的，可当时蔺希答得随意，还说他会替他准备。
现在，他不自觉地瞥过落地窗外那盆耀眼夺目的黄色牡丹，越发觉得自己的礼物过于寒碜，拿不出手。
这样的东西，余婕家里恐怕堆了一房间都不止。
兰颂紧了紧声，干巴巴应道：“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意。其实上回，我本来应该当面跟您说声生日快乐的，但是……”
他顿了顿。措辞事先已经想好，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乔宁也会在这儿。
即将说出口的话，倒硬生生是在给自己难堪，“那晚我临时不舒服，所以先回去了。”
兰颂低着头，双手绞紧裤子，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窘迫。余婕当即摆摆手，“哎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希有跟我提过，你有这份心呀，阿姨已经很高兴啦！”
“对了，我记得原来阿希说你也要上台拉小提琴。真是可惜了，没机会听到你的琴声呢！”她说完，又看向乔宁，突然就惊讶道：“要不这么说这世事真是妙，乔宁可是小提琴大师，你也会拉小提琴，而且你俩今天穿的衣服也挺像的。要是站远点，说你们是两兄弟都没人不信。”
余婕一如外界所传言般，说话大大咧咧，说完自己咔咔笑出声，完全没发现现场气氛骤然变得微妙。
蔺希微沉下眼，向他母亲投了一记眼神。乔宁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掩去所有情绪。而兰颂而僵坐着，指尖微微发颤。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兰颂没有往深去想。又或者，他潜意识觉着那很危险，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突然开口：“兰先生以前也是音乐专业的吗？”
乔宁放下杯子，微笑着看向他。兰颂勉强抬起笑，回应他：“没有，我以前读商科，我的小提琴是我妈妈教的。”
这时，蔺希插/进来道：“他妈妈是捷芙琳，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
乔宁当场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是英国的小捷琴大师捷芙琳？”
兰颂点了点头。
“原来兰先生竟然是捷芙琳女士的儿子，这可太让人意外了。”乔宁双手比划着朝余婕说道：“捷芙琳以前可是有名的小提琴家，我非常喜欢她。没想到，今天竟然能遇见她的儿子！”
他明显很兴奋，“兰先生，那你的琴技一定很厉害！对了，你现在签了哪家公司？肯定有得过奖吧？我一直在国外，对国内古典音乐圈了解较少，你要是有开演奏会的话，请务必通知我，我绝对、绝对会去现场的！”
白皙的面孔微微红着，眼前青年直勾勾盯着兰颂，眼神充满期待。可兰颂嘴角的笑意僵住。
就连蔺希跟余婕，脸上的表情也瞬间顿住。
谁人不知，兰颂是被蔺希养在家里的。别说演奏会，连一份说得出口的工作都没有。
果然，兰颂沉默了。
一旁蔺希替他开口：“小兰学琴，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跟你不一样。”
乔宁目露遗憾，“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当年捷芙琳女士退圈早，后面我听说她已经逝世了。本以为……”
说着，他顿时捂住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尔后才对兰颂道：“抱歉，我不应该提起兰先生的伤心事。”
兰颂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话题莫名变得沉重，就连向来开朗的余婕也懵了。
这时，蔺希硬生生问余婕：“可以开饭了吧？再等下去你的汤都要凉了。”
提到吃饭这事，乔宁倒是主动起身请辞。只是他专程来送了份大礼，余婕怎么可能不挽留他在家吃饭？
余婕又是拦又是拉的，兰颂悄无声息观察，发现身旁的蔺希并没有说话，但神情却显得复杂。
最后，乔宁被余婕拉住，只能用着不好意思的语气应了声“好的”。
原本的三人餐变成四人同台，不，或者对余婕来说，原本只是母子间的便饭，如今倒多了两位客人。但正如蔺希所说，平日里厨师做的那一桌子菜，四个人吃还绰绰有余。
饭桌是传统的大圆桌，余婕自然坐主位，蔺希坐在她左边，而兰颂自然跟蔺希坐一块。所以，乔宁只能坐在余婕右边。
但是兰颂注意到，送汤的阿姨过来时，先是将汤给余婕跟蔺希，再是乔宁，最后才是他。
而且，那位阿姨明显跟乔宁对视，还微微笑了下。
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兰颂垂下眼，送进嘴里的汤水变得寡淡无味。
这顿饭吃得波澜不惊。兰颂没怎么开口，唯有蔺希跟余婕母子俩调侃几句，话题没几下就回到蔺希的高中时代，那是兰颂没参与过的岁月。
可却是乔宁熟悉的。
听着饭桌上的人谈论十来年前的龙城，兰颂只是默默夹菜。
这顿饭对于兰颂而言，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放下筷子，他只觉得肚子里被填满东西，随时随地要翻涌出来。
好难受。
幸而，饭后无论是蔺希还是乔宁，谁也没再逗留的意思。余婕作意说了些留客的话，倒也没真正再把人留下来。
三人一同到了前方院子里，蔺希正想上车，偏偏临时又有电话进来。他示意兰颂先等着，自己走到一旁接电话。
“兰先生，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已经拿出车钥匙的乔宁瞥过正认真接电话的男人，转而笑着向兰颂伸出手。
眼前的这只手，白皙、骨感，明显经过精心保养。不过也自然，像乔宁这种国际性的音乐家，一双手更是要小心护着。
兰颂没有握上去，只是淡淡地道：“我也是。”
这样冷淡的态度令乔宁意外，他不经意扫过已经聚精会神与别人谈话的蔺希，脸上笑意更深。
“兰先生，其实我之前见过你。”乔宁依旧笑得温和，“我看过新闻报道，阿姨生日那晚，那些狗仔也太讨厌了点，还蹲在酒店外面拍到了你。”
兰颂目光瞬间冷下来。
乔宁仿佛没有看见，他特地放轻声音，“说起来，这事我得跟你说声抱歉。原本，蔺应该是去接你的吧？不过那天下午我刚好回来，所以蔺顾着接我过来，把你忘记了，可真不好意思。”
迎上兰颂瞬间惨白的脸，他的话里满是真诚的歉意：“其实那天下午我也问过他，要是有其他事忙的话，就不用管我了。但他这个人吧，跟以前一样，固执得很，有时候连我也说不动他。他就是怕我过来，要是被狗仔什么的拍到也不好。”
“所以，真的很不好意思，还是请你多多包涵了。”
可站在他对面的人像是失了神般，并没有任何回应。乔宁也不在意，只是朝远处的蔺希挥了挥手，随后坐上了他自己的白色保时捷。
午后阳光灿烂至极，车子迎着一路金黄的光，仿佛在奔向充满光明的未来。车子播放着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驾驶座的人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随着轻快的调子轻拍。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好心情。
他按下接听键，轻佻的男音被外放出来，“喂，如何，兰颂那家伙是不是被你欺负得哭出来了？乔二少。”
乔宁皱眉，“你说话正常点。”
“呵，”对方笑了笑，愈发狂妄：“我这么说不对吗？明明就是专门去欺负我那个好哥哥的，你这个企图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不是比我更不正常？”
“兰康年！”姣好的脸阴沉着，乔宁握紧方向盘，“我对兰颂没恶意，想欺负他的人是你。”
“喂喂，乔二少。是你想与我的好哥哥抢男人，我是在帮你。”
乔宁正想开口，扬声器里男人优哉游哉说道：“别忘了，你这副漂漂亮亮的行当是谁给你置办的？今天你给蔺希他妈那盆花可花了我三十多万。”
提到钱的事，乔宁顿时语噎。
对方嗤笑一声，“所以，咱们还是能愉快合作的。毕竟，你想要蔺希，而我……想让我的好哥哥像垃圾一样被蔺希扔出来。”
“皆大欢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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