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冬日夏云（3）

　　不过好在上天开眼，终于出现了一个皇上中意的姑娘，也许她将来就是那个能为皇上分担忧愁苦闷的人。

　　上回昭懿公主遣人来传话，请皇上再屈尊移驾和硕公主府一叙，段进诚料想是跟季二娘有关，但多年的谨慎使他没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皇上当时正接见完时任江淮巡抚，怒气冲冲的，完全没心思多想，直言没空。

　　这回昭懿公主亲自来了，皇上总不能再说不见了罢。

　　正是好时候“提醒”皇上一下，那位被皇上遗忘的季二娘喽。

　　段进诚翘首跂踵，仿佛熬过漫长寒夜后终于见到了第一丝曙光，欣喜地转道儿上了前殿，先去见昭懿公主了。

　　初墨半下午的遣人将帖子送了出去，自我安慰是尽人事听天命，忐忑不安地侍候老夫人用完了饭，眼看日头渐深，夜晚的黑纱已经悄悄盖上了天穹，估摸着今日是等不到昭懿公主的回帖了，有些遗憾的准备让缃儿绛儿给她备水沐浴。

　　忽然听到缃儿高声的叫喊：“姑娘！姑娘！”听起来声音都因激动有些变调了。

　　初墨诧异地抬眼一瞧，缃儿正从屋外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蛋通红，脑门儿上挂着点点汗珠。

　　缃儿兴奋地一把握住初墨的手，“姑娘！公主府的马车就在外头，邀您即刻上公主府去呐！”

　　“真的吗？！”初墨眼前一亮，喜不自胜，好几日了，头一回笑得这么轻快欢畅。

　　没喜悦一会儿，初墨又踟蹰起来，“可是，已经快到宵禁时分了罢，现在出门待会儿如何回来？”

　　缃儿已经在匆忙替初墨换上外出见客的衣裳了，嘴里忙不迭地劝她：“姑娘也想得太多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都是给平头百姓定的。和硕公主府的马车，难道不是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吗。”

　　绛儿端出了一盘首饰，边往初墨头上捣鼓边接话道：“就是就是！就是再不济，公主难道还能把姑娘扔在大街上？要是能在公主府留宿一夜，明日回来老夫人不得高看姑娘好几眼么！”

　　初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呆了，迷迷糊糊地被两个丫鬟收拾清爽了推上了车。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经安坐在了公主府的马车里，离家好几里地了。

　　也许是因为过了宵禁的时刻了，除了马车的“笃笃”声，车外一片寂静。

　　初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痒痒的，坐立难安。

　　两个丫鬟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头一回坐上公主才有份儿上的朱轮车，公主府的马车规格和季府的果真是天差地别呀。

　　初墨看着她俩新奇的样子，“噗嗤”笑了出声，觉得内心松乏了许多，心中意动，想瞧上一眼自己从没见过的夜暮中的京城，便侧手用手背挑起了车帘。

　　借着墙头三步一盏的大灯笼照出的亮堂光线，一堵高耸巍峨的绛色砖墙映入眼帘，墙上覆盖着全明黄色琉璃瓦，车轮吱嘎吱嘎压过大块平整的石板路，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弄尽头缓缓驶去。

　　初墨唬了一大跳，一时间忘记自己还在马车里，一下跳起了身，头“嘭”的一下撞在了马车顶柱上。

　　“哎哟！”初墨撞得眼冒金星，疼得蹲下了身子，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

　　两个丫鬟都被吓得不轻，连声问道：“姑娘没事罢？”

　　缃儿半蹲起来给初墨揉脑袋，疑惑地问：“姑娘怎的突然跳了起来？”

　　初墨将头伸给缃儿，还是不住地轻声叫唤：“哎哟疼死我了，哎哟……”心里头千回百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颜色浓烈细腻的红墙黄瓦，市井绝不可能有的完整石板路，再加上排列如此奢侈的照明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她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进宫了！

　　伴着一声轻微的“吁”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初墨赶紧端坐回了软褥子上，示意两个丫鬟也坐回去，放低了声音提醒道：“别乱看，也别说话，我们进宫了。”

　　进宫？！还没等缃儿和绛儿反应过来，车帘就被长长的挑竿掀起，两位梳着平髻一字头的年轻宫女一左一右地候在马车旁，一个挑帘，一位掌灯。

　　一个小太监跪着趴在车前供人脚踩着下马车，厚厚的毡毯从马车前一直铺到几尺远的宫门门口。

　　初墨摸了一把荷包，暗愁今日原以为是去公主府，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带，想通个路子都没处使。

　　只好厚着脸皮，挤出看起来过分热情的笑容。讨好地问撩帘的宫女：“敢问这位姐姐，咱们这是打哪儿去？”

　　挑帘宫女礼貌又合份，一个字都不多说：“姑娘这是过了西华门，得劳姑娘在此处下车，随奴婢步行了。”

　　说着身子微微往边上一侧，露出了不远处的下马碑，上刻“官员人等至此下马”字样。

　　初墨听季老爷提过，皇宫里除了皇上，其余人等一概不许乘轿骑马。若是被皇上特赐了在宫城内骑马的权力，叫“赏朝马”，那是让祖宗脸上有光的无上荣耀。

　　缃儿和绛儿先跳下了马车，家中都是用脚凳的，初墨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踩上地上跪着的太监，一手撑着一个丫鬟，自己跳了下去。

　　两边的宫女心中都惊了一瞬，还好都是训练有素的大宫女，讶色没流露出来，语气平静地示意道：“请姑娘随奴婢往这边来。”

　　走了不知几刻，到了一处宫殿，挑灯宫女停下脚步转过身，简单凭衣着打扮分清了地位，对缃儿和绛儿说：“劳烦二位在此殿内稍后”，又对着初墨福身抬手：“姑娘请随奴婢再往前稍走一段儿。”

　　初墨不清楚宫中的规矩，也不敢随意置喙，轻轻点点头让丫鬟们放心留下，跟着二位宫女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初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好请教姐姐，方才那是哪处殿室？我想记了名儿，一会儿出来时好寻着她们。”

　　撩帘宫女欠了欠身，还是不带感情地回答道：“二位是留在了武英殿北内务府，出宫时自会有人引去西华门，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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