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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王主任赶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18点10了,十分钟前,护士刘星进行常规巡视的时候发现了死在病床上的周建国,她尖叫着通知了王主任和孙医生。不一会孙德福也急喘嘘嘘得跑进了病房。“你啊你……”王主任指了指孙德福,正准备说什么,但看到周围看热闹的其他患者家属们。“自己善后!”

        周建国无妻无子,几经辗转孙德福联系到了他的表姐。听到表弟的死讯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以在外地为由,承诺过几天去医院认领尸体。这让孙德福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

        第二天举行死亡病例讨论,由王主任主持,孙德福报告病例。绝大多数都认为周建国死于有机磷中毒的中间综合症。几个低年资住院医师心里洋洋得意,认为自己的分析完全正确,并炫耀了一番自己对有机磷农药中毒的认识。王主任和孙德福心里并不认同这个结果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急性中毒的时候没有把周建国毒死,其所导致的中间综合征就把他置于死地了?病例讨论还在继续,孙德福却显得心不在焉。

        结束了一天的公共课程木易接到了导师孙德福的电话。木易暗叹一口气,接起电话脑海里浮现出那句“小心你导师”,口不由心得回答着嗯,好的,这两天课程少,我明天就去。刚挂电话,木易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导师这是怎么了?”拿起一看,发现是木沐打来的。木易心里舒展了几分。

        “6点,学校门口。等我。”

        木易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木沐就挂断了。这些人最近都怎么了?

        6点,木沐的车如期而至,车上坐着上次在木易耳旁叮嘱的警官。

        “上车”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这个是吴宇警官,他有话跟你说。”

        木沐递给吴宇一根烟,吴宇点上烟深吸了一口“木易啊,还记得我上车叮嘱你小心你导师吗?”

        “记得,怎么了?”

        吴宇又深吸了一口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木易。指着其中一张说:“周卫国,前某局局长,有冠心病,是你导师孙德福的老病号。前几个月在住院期间死于心衰。另一个周建国,周卫国的儿子因有机磷中毒住院,住院期间死于所谓的中间综合症。”“这两父子的主治医师都是你导师。”“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并且我想请你帮我保密,并且帮助我观察你导师但是你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立案侦查呢?”

        “有些事情我不和你多说,有什么情况请你务必和我或者和木沐联系。我的电话号码是1585120。”

        医院,一个神秘让人避之不及又离不开的地方。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医生,曾几何时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职业。以前,从事三种职业者,无论男女都可被称为“先生”:教书先生,看病先生,算命先生。然而救人或是杀人,全在医生的一念之间,所以作为医者需心怀天下百姓,悲天悯人,治疗病痛。如果医生道德沦丧干起杀人的勾当来他们会有很多方法让自己逍遥法外。因为,法医都可能查不出真正的起因。即便查出来,他们也会有很多种方法为自己开脱。

        有机磷中毒中间综合症?木易在脑海里提取着相关信息。中间综合症除了要和有机磷中毒治疗过程中的“反跳”相鉴别之外想要认为地制造出和其相似的症状也不是不可能。骨骼肌松弛药,一种麻醉的辅助药品,静脉注射以后全身骨骼肌处于松弛状态,心肌和平滑肌不受影响。曾今有位医生误把肌肉松弛药物当作其他药物给患者注射,注射后患者口吐白沫,呼吸暂停,最后死于转院的救护车上。想到这里,木易惊出一身冷汗,作为曾今的麻醉医师,木易对这种药物再熟悉不过。那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一人用肌肉松弛药物去杀人,木易仿佛能感受到被注射之后头脑清醒着却是不能呼吸,只能感受着自己思维越来越模糊心跳越来越微弱的感觉,那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啊。

        第二天下午下完最后一节公共课,饭后木易来到医院陪导师值晚班。见到木易的到来,孙德福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些许,当时面试的时候果然没看错这小子。他把一些积压的病志、化验单等文书工作交给木易之后便进行着新病人的接收工作。一切像从前一样尽然有序得进行着,只是孙德福在接收病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小心了,病史的询问、体格检查也做得格外仔细了些,忐忑不安的情绪像是清晨的薄雾始终笼罩着他,挥散不去。再也别出什么问题了。

        木易的工作做得快而仔细,期间导师提出要点肯德基宅急送之类的都被他一一拒绝了。经过那次车中谈话,木易对他的导师既有尊敬又有防范。他只想早点完成导师交给特的任务,然后回宿舍。那里才是他觉得安心的地方。但一个呼吸心跳骤停的病人打乱了木易的计划,他被导师要求留下来协助抢救,况且木易是麻醉医师出生,气管插管、中心静脉穿刺都是他的拿手的操作。而这些又都是抢救中必不可少的步骤。

        抢救完病人已经是将近午夜12点了。抢救是一项脑力劳动更是对医生体力的重要考验。木易躺在医生值班室的床上嘟囔着休息十分钟就走,可那一趟他就彻底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导师拿着一支装满不明药物的10ml注射器慢慢向他靠近,压脉带在他手臂上扎着,贵要静脉像是他手肘的龙脉在愤怒的嘶吼。导师抚摸着他怒张的贵要静脉,多好的血管啊,说着导师拿着注射器用力扎像他的手肘,仿佛一个屠夫挥舞着尖刀刺向他的牲畜。惊吓中木易微微睁开了双眼,清晨的日光洒在木易的床边,他听到了些许小贩叫卖着早餐,也听到了导师在床旁轻声的呼唤。但是他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做不出任何反应。木易心里轻叹一口气,原来我被“鬼压床”了。挣扎了许久,木易终于能活动自如了,他感到身体一阵疲惫。

        “小木你怎么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觉睡到大天亮,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鬼压床了”

        “你还医学研究生呢,鬼压床都被你说出来了”孙德福微微一笑,前段时间的事情压得他愁眉不展。听到自己的学生说出鬼压床这样迷信的词语他不禁失笑。“那是因为你太辛苦了,你觉得你是醒着的,其实你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你的脑电波呈清醒的波幅但你的肌张力降至最低,你是不是还出现幻觉了?”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导师”

        “你今天第一节课什么时候?不急的话交完班我开车送你?”

        “不麻烦了,导师。我今天第一节课早上八点二十呢”

        “那好吧,你等会自己吃早餐吧。我改天请你吃大餐。”

        课堂上,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讲解着昨天布置的课后作业。木易脑中回荡着昨晚上梦魇,一整节大课下来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走神。

        孙德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医生办公室走进一个戴着墨镜身着风衣的女子。保养得很好的皮肤和精致的妆容让人分辨不清她的年龄。

        “请问哪一位是孙德福孙医生。”

        孙德福抬头望向风衣女子。“你是?”

        “哦,你就是孙医生吧,我是周建国的表姐周慧若。今天来认领我表弟的尸体。”

        该来的总是会来。孙德福想张口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语,终究没有说出口。“走吧,我带你去办手续。”

        风衣女子仿佛看出了孙德福的尴尬刚想宽慰几句,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故意板着脸装出一副悲痛的表情跟了上去。

        送走风衣女子,周建国死亡事件算是告一段落。至少家属把尸体领走了,不会出现家属拉横幅、烧钱纸、摆尸要价的事件。孙德福心里有愧,他还是想不明白一个急性中毒期没被毒死的患者,怎么就会被中间综合征夺去生命呢?然而医学是一门实践科学,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保证在医疗处置过程中有百分之百的安全,一些特殊的人群和一些人特殊的体质总会给医疗工作者带来惊喜或者惊吓。

        孙德福走到医务科,他要把整个事件向医务科报告并打算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没来得及敲门,一个身高和孙德福相近的人从医务科内气呼呼得走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孙德福发现对方的右眼仿佛没有神采,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对方没有搭理他,迅速走开了。真是个怪人。走进医务科,医务科李主任板着脸坐在办公桌前。孙德福把一些材料放在办公桌上,思考着措辞。李主任抬眼看了看桌上的材料。

        “都处理好了?赔多少?”

        “额,都处理好了。家属表示理解,没有要求赔偿。”孙德福心中不悦,医务科主任是学管理出生,靠着与院长的关系坐上今天的位置。医院职工给他的管理模式总结出两个字:赔、罚。医生受到投诉或者出现什么医疗纠纷不问青红皂白扣罚医护人员的奖金,予以患者经济上的赔偿。拿着医护人员贡献出的血汗不把医护当回事,爱干干,不爱干走人,医学生那么多一个三甲医院想招个把人进来不知有多少人要争得头破血流。

        李主任点了根烟,墙上的“无烟医院”的标牌仿佛与他无关。“还是你老孙有能耐呀,三言两语就能把患者家属给打发了,不像刚才的宋楠。”

        “宋楠?就是刚才出去那个?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李主任抽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弯了弯嘴角“医院出了这么大事你不知道?你们这些医生呐,整天就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月初盼着月底发工资哪里关心过医院呐?”“那家伙,整出个医疗事故,家属叫人守在他回家的路上把他打了一顿不说,还害得医院跟着倒霉,又丢名誉又赔钱。”李主任顿了顿把还没抽到一半的“和天下”在烟灰缸里摁灭“出了事还有脸来医务科要工伤鉴定,说什么眼睛被打瞎了一个,要医院对他进行赔偿。”

        “听您一说我还真想起这么个事情来,卫生局还还对他进行了处分,后来听说说他辞职了”

        “行了,你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我心里有数。不要赔钱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一句不要赔钱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孙德福心里难受,曾几何时他也是在国旗下宣读过“医学生誓言”的,要为医学事业奋斗终生。医疗圈外的人怎么想他不在乎,现在连医院领导阶层都把医患关系看作是交易关系怎能不让他愤怒。但他又能做什么呢,说大了他是博士,研究生导师,教授;说小了他就是个众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医生。但他心里又有一丝庆幸,患者家属的不追究,意味着他的名誉不会受到影响、他的奖金不会被扣除、他的家人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理想抱负和自尊在现实生活面前算什么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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