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渝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一阵手机铃响起，沈渝拿起桌面上的老式诺基亚，他电话通讯录的人屈指可数，暑假会给他打电话的人无非那么一个，果不其然是陶勇。

        他放下手里正在看的《罪与罚》，语气淡淡地，听不太出感情：“喂，大勇，什么事？”

        他手指十分修长白皙，身穿黑色t恤和黑色休闲长裤，那双修长的腿在小小灰暗的房间内有些施展不开。虽然是白天，但是房间内的光线并不好，白天也需要开着一盏阅读灯，那张过分白皙的脸，在冷色调的白炽灯下，显得毫无血色一般。

        “渝哥，派传单的活，一天90，共5天，干不干？”电话里头的陶勇有些兴奋地说。

        “干，什么时候？在什么地址。”沈渝完全没有思考，简单利落地蹦出几个字，他虽然今年只有17岁，但只要能挣钱的活，他基本都不带犹豫的。

        “明天9点开始，市中心香榭天地门前。你知道香榭天地吧，全市最高级的商圈，据说去那里的人那可是非富即贵。”陶勇在电话那头掩盖不住的兴奋。

        沈渝听完陶勇的介绍，并没用太多的感觉，别人有钱富贵与否与他无关，工作的地点他也不在乎，他只需要一个活计而已，但还是客套地说了句：“嗯，可以当去见见世面。”

        见好友挺满意这兼职，陶勇继续涛涛不绝：“你知道吗？这活也是我爸搭人介绍的，很多人抢着要，本来是需要18岁以上的，还在我爸说想要儿子提前历练历练一下，他们就勉为其难接收2个不满18岁的高中生。怎么，我够哥们吧。”陶勇有些邀功说道。

        沈渝俊秀的脸终于浮上一点微末的笑意，语气也不再那么没有平，“是是，够哥们，明天见。”

        这是他放暑假的第三天，因为还只是第三天，所以他允许自己放纵一下，看一些课外书。

        这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他分数排名全校第一，对于这个名次他很满意，因为在学习上，他从来不想居于人后，习惯拿第一。

        刚进了信阳附中的第一个学期，因为新的环境和学习内容，他还不太习惯，成绩在全校前十名左右，后来他发了狠地学习，到第二个学期开始，他基本就没有掉出去过前三了。

        学习成绩就是这样，越往上走，想要多一分都非常难，同时越是极致稳定的选手，就越不可能有发挥失常惨遭滑铁卢，最多也就是十几分之间的波动。

        他不是什么学神，只不过比别人多认真几分，多努力几分，多刻苦几分。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有父母关爱，不用天天担心一日三餐，担心没有学费上学，不用每天紧绷神经，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该是哪样一副光景。

        但这些假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就是他，没有办法代入别人的人生。

        沈渝收拾了一下书桌，准备出去买点菜回来做饭，虽然房间又小又逼兀，但所有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连一张乱放的纸都没有。

        “爷爷，我出去一下，你在家里好好看电视。”

        “咳咳好，小渝，买点好吃的，不用省钱，爷爷有。”正坐在老旧沙发，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气质儒雅的孟爷爷抬头望了一下沈渝，又转头看回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的戏曲视频，神情有些怔怔。

        虽然称呼老人家为爷爷，但实际上他们两并没有血缘关系。沈渝的妈妈四年前因病过世，过世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而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孤儿。

        至于为何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大概是18年前年轻漂亮的小镇女孩沈惜茹进城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未婚生下了他这个孩子，家里人怒不可遏，便断绝父女关系，把女儿扫地出门了。

        未婚生子，又失了家人依仗的乡村年轻女子，又因遭受情伤，便彻底放纵自己，从此堕落风尘，依靠出卖色相，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间，听着那些或许轻浮，又或许有几分真情的甜言蜜语过日子，身体也很快折腾没了。

        那些年他一直跟着母亲在外漂泊，居无定所，辗转在不同男人之间，直到耗尽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些光热。最可笑的是死前，她还念念不忘一个人男人的名字，一个叫“李凌”的男人。

        本来这种老套的故事和操蛋的命运，沈渝如果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想，应该发生在旧社会，或者发生在狗血小说故事里，唯独不应该发生在现在，但它就这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如此地狗血而且没有任何修饰。

        13岁成为孤儿的沈渝并没有表现得歇斯底里或者怨天由人，反而还有些幸运他终于不用再见到那些恶心至极的男人，也不用半夜挑灯夜读时候还听到那些□□声。

        他们这个片区属于a市的还未开发的城中村燕子巷，近十几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扩展，这种还能给贫困阶层蜗居的城中村越发少了。

        燕子巷内到处都是违章建筑，乱拉的电线杆、胡乱摆摊的人，到处丢弃的垃圾，虽然他曾经憎恶过这里彷佛不见天日的空间，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至少还有跟他相依为命的老爷爷，姑且也算他一个故乡。

        “阿渝，放暑假了？”卖猪肉的陈大姐见他，热情地打招呼。

        沈渝点了点头，“嗯，阿姨，给我来1条排骨。”在这个城中村生活超过了7年，这里每个摆摊的，卖菜的摊主几乎都认识他。

        虽然很多人曾经看不起他母亲，但是对这个白白净净又孤僻的小孩却是发自内心的心疼，看着他从怯生生水灵灵的十岁男孩长成瘦削俊秀的17岁的少年。

        “好嘞。”手起刀落间，1条排骨就剁好了，除了1条排骨外，陈大姐还给他装了一块猪肉。“拿去，这个猪肉我今天肯定卖不完了，给你了，不要钱，你和老爷子多吃点，太瘦了。”

        对于这些邻居表现出来的好意，沈渝经常觉得有些难为情，他并不希望别人刻意对他好，因为别人对他好，他总是想着都是要还的，而有些恩惠有时候根本还不清，所以他宁愿不欠。

        “谢谢陈阿姨，多少钱？”没有意外，除了排骨钱之外，他还是多给了一些钱。

        陈大姐拿着手里的钱，叹了声气：“你这个孩子，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实心眼。”

        沈渝回家，熬了个排骨汤，简单地炒了两个小菜，跟爷爷吃完饭，伺候完爷爷洗澡睡觉，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看了会书，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调了6：00的闹钟，闹钟响不到5分钟，他便起来洗漱，换好衣服，给爷爷做好早饭，就准备出门了。

        他今天没有穿一身黑，上身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白色的t，下面穿了一条水蓝色的牛仔裤，本应阳光少年的模样，可惜那张过分沉静白净的脸，中和了那份少年气，反而有一种疏淡清冷之感。

        他最喜欢的衣服是黑色，但想到毕竟是去派传单，他也不想因为太拒人千里之外，而毁了来之不易的兼职。

        “爷爷，我跟同学出门了哦，给你做了早饭，我晚上再回来。”

        “好的，玩得开心。”张老爷子今天的状态感觉还不错，没有咳嗽，还在家里唱起了粤曲。

        “夜冷悲伤重，复怨冷月朦胧，我自卑运未逢，是情缘已误了皆空，是情苗劝莫悲错种，郎似春风情花不易种”

        虽然他不懂戏曲，但他感觉爷爷唱得很好听，也唱得很伤情，或许爷爷也曾有一段不为人可说的往事，但这些往事如不是当事人自己亲口说，他也不会去询问的。

        就像他母亲临终前，如果不是她亲口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他也不想多去探究，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无非让他多了一个憎恶的人罢了。

        夏天的天总是亮得很快，出门得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沐浴在阳光下的燕子巷，也比平日顺眼了许多，那些灰暗的、胡乱搭建的建筑在阳光下看起来都显得不那么张牙舞爪。

        “沈渝同学，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他伸出手抓了一下阳光，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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