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厌弃
君若临邪魅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清冽，落在秦洛微耳中只觉堕入千年寒冰。
秦洛微吞了吞口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自己跟另一个男人在梦中欢爱缠绵难舍难分，还是说这个男人对自己情根深种，生前将爱意藏于心间，死后才敢宣之于口。
更令人难堪的是，此人还是她未婚夫的胞弟，未来的小叔子，战乱中尸骨未寒的逝去之人。
此事之离谱，让她耻于开口。
若是让君若临知道，必定会怀疑她跟君褚玉有什么私情，君褚玉身亡死无对证，她无可申辩，否则整个相府都会被她牵连。
压下心虚与紧张，秦洛微眉头紧皱捂着心口道：“自楚王府归来后就有些睡不安稳，可能守夜时吓到了。”
她语气带着几分撒娇，黛眉颦颦勾起眼睑秋波婉转，我见犹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萌生保护欲。
君若临却不为所动。
“殿下……”
秦洛微还想表现得再可怜些，君若临没给她这个机会，放下她的脚踝凑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越逼越近。
秦洛微慢慢向后挪，直到退无可退，整个人笼罩在君若临的身影下。
他的脸近在咫尺，眉似远山薄唇微抿，龙须刘海摇摇晃晃，鼻息相交，秦洛微的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傲气凌人瞳孔中一点温度都找不到，混杂着丝丝点点的冰冷和漠然。
秦洛微以为自己的谎言过于拙劣，轻易被君若临拆穿，正思付如何亡羊补牢，他轻轻从自己身边撤开了。
“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那边有藩国进贡的安神香，晚些让宋右给你送来。”
君若临不轻不重的略过这个话题，正好秦遇城和李观棋敲门进来，他与秦遇城闲聊几句，便以要事为由离开。
临走前淡淡扫了眼秦洛微，后者含笑与他告别，直到君若临离开房间，极强的压迫感才消失。
李观棋确认她无事后也告辞回了国公府，秦洛微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连晚膳都是在房间内用的。
掌灯时疏月捧进来一盒熏香，说是太子府宋大人送来的。
打开精致的雕花木盒，淡淡的木质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便吩咐疏月将卧房的熏香替换成这个。
今日她早早躺下，辗转反侧始终都无法入睡，别人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偏偏她夜所有梦日有所想。
脑子里全是君褚玉的脸，她害怕梦见他，更害怕昨日梦中之事重演，一切都真实无比，她甚至还记得昨晚最后的温存。
秦洛微被自己怪力乱神的想法吓到，把头蒙在被子里，开始反思是不是穿越过来太久，惨遭封建思想荼毒。
她在胡思乱想中睡去，藩国进贡的熏香也安不了她的神，虚虚实实的梦境中她又见到君褚玉。
君褚玉将她抱在怀里，睫毛低垂，眸子黑如深潭晦暗不定，眼波似冰棱，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光。
手上的动作却格外温柔，倾身把他压在柔软的锦被上，不由分说的吻上去，缝绻又坚定，衔着她的双唇不肯离去。
他向秦洛微哭诉少时受到的种种委屈不公，他恨父皇母后，更恨君若临。
兄长的光芒太耀眼，连一个可以避光的角落都不留给他。
情到浓时，泪水自他脸颊簌簌落下，灼痛秦洛微的心。
“皇嫂，你能救救我吗？”君褚玉噙着泪水问。
“世人皆厌弃我，我也未感受过一丝温暖善意，如今困于深渊，只能死死抓住你这棵救命稻草。”
热泪汇成绝望疲倦，秦洛微似乎随他跌入不可言说的深潭，于黑暗中抓紧他的手。
指尖相触，秦洛微浑身瘫软，君褚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彻底消失后她于床榻前睁开双眼。
梦，戛然而止。
秦洛微迅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衣着整齐连被褥都没有褶皱。
又掀起袖子和小衣，确定没有任何欢爱的痕迹后，才确信自己做了个怪诞的梦。
怅然若失的坐起身，抹了抹脸颊的清泪，心中百感交集。
她开始怀疑，君褚玉这二十年过得是怎样的人生。
明明是高贵的皇子，却被父母当成多余的人，被当做君若临的影子，被世人嘲笑永远比不上兄长的可怜弟弟。
他的孤傲清高尊严，被理所当然的践踏蚕食，哪怕死去后葬礼盛大万人同悲，真正为他离世而悲戚的人，屈指可数。
……
之后几天秦洛微以养伤为由足不出户，李观棋怕她无聊每日都来相府坐坐，陪她聊聊天，或者给她带些自己新搜罗的小玩意儿。
君若临最近倒是没出现过，听秦遇城说上次被击杀的细作身后牵连很多势力，君若临奉命追查，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
他不来看自己秦洛微倒是松了口气，这日天朗气清空气舒爽，她与李观棋在房内读书，心中烦闷无人倾诉，忍不住问。
“观棋，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表姐何故谈起鬼神之说。”李观棋默默放下书，盯着她眼下的乌青问，“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不会中邪了吧。”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秦洛微丢下书，犹豫半天终于向李观棋谈起自己梦见君褚玉一事。
不过梦中发生的种种被她省略，只说梦到战火纷飞君褚玉惨死，梦境接连数次，让她心惊胆战。
“这么说梦境是从楚王出殡那天开始的…”李观棋托腮冥思苦想，试探性的问。
“会不会是你守灵那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秦洛微知道她意有所指，一时间自己也搞不清缘由，心中更是烦闷，书也看不下去了。
李观棋见她心慌急忙安慰道：“你若始终心绪不定，不如我陪你去菩提寺一趟，让了绪大师给你驱驱邪。”
菩提寺在京中极负盛名，香火旺盛乃普度众生之人间福地，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皆来朝拜添香。
住持了绪大师闻佛理千万，度化众生心怀慈悲，经常为皇室主持仪式讲经论道，受万民尊重敬仰。
“驱邪…没这么严重吧。”
秦洛微并不想兴师动众，若是她真跑去菩提寺，求了绪大师做法驱邪，恐怕第二天京中就会谣言四起。
说她邪祟附体疯癫成狂都是好听的，若是造谣她与小叔子的鬼魂纠缠不清，丢得可不止自己和相府的脸，更是整个皇室的脸。
这等皇室丑闻传出，恐怕皇帝直接下令将她处死，就是君若临有心保她恐怕也无能为力。
“即使不去驱邪也可小住几日，抄抄佛经听听禅道，六根清净自然不会胡思乱想。”
李观棋知她顾虑，又提议道。
“佛门圣地，妖魔鬼怪不敢造次，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入你的梦了。”
李观棋这套说辞确实把她说动了，憋在家这些天甚是烦闷无趣，换个环境转化下心绪，的确有助于缓解梦魇。
“也好，不如我们现在出发吧。”秦洛微顿时有了兴致。
“现在？”李观棋没料到她这么着急，看了看天色道，“那我得回家一趟，收拾下衣物细软，还要跟父亲母亲打个招呼。”
“去吧去吧，我先去禀明父亲，稍后去国公府接你。”
李观棋走后秦洛微兴致勃勃的整理行装，一切准备就绪后亲自过去秦观的院子，告知他自己要去菩提寺小住。
秦观对她先斩后奏的行为略有不满，但也知她最近养伤无聊的很，啰嗦几句注意安全便放她走了。
秦遇城亲自带人送她过去，自国公府接上李观棋后一行人赶往菩提寺。
菩提寺位于京城东郊的山峦之中，春日山间树木层峦叠翠，午后云深雾缭，浓雾悬浮与半山腰。
寺中钟鸣之声响起，余音环绕山峦，却不见寺庙踪迹，真有几分隐秘于世深藏若需之感。
车马行至菩提寺大门口，已有小沙弥在门口迎接。
“贵客登门一路舟车劳顿，小僧已准备好厢房，小姐们可先整理好行装，稍作休息。”
“有劳小师父。”秦洛微和李观棋谢过小沙弥，跟秦遇城告别后，带着两个丫鬟向寺内走去。
菩提寺时常会有来此诵经听禅的官家小姐夫人等，寺内设有专门的厢房供她们休息小住。
踩着布满苔藓的青石板路，她们从大雄宝殿经过，殿外朱红色的墙壁略有褪色，陈旧斑驳每一道都有自己的故事。
如同这座寺庙，风雨不动默然伫立百年，看尽人间百态。
宝殿外篆炉青烟朝朝，香客僧人听禅语诵云篇，秦洛微也被寺庙内的气氛感染，只觉周身灵魂都轻盈了不少。
行至后山内院，小沙弥将她们带到西厢朝阳的院落中。
“秦大人交代过要好好照看小姐们，小僧特地为两位留了最好的厢房，若是小姐们有什么需求，尽可以跟小僧提。”
几人刚迈进院子，就见几个小和尚将许多行李搬入厢房，其中一人看到他们脸色一变，跟带她们前来的小沙弥面面相觑。
小沙弥也没料到厢房另有他人入住，示意两人稍等，跑过去与另一人询问。
两人吵闹争论半天，皆是无可奈何，小沙弥叹了口气，无奈的向她们走来。
“二位小姐恕罪，西厢已有贵客入住，不如二位随小僧去东厢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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