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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异议


公堂之上,小西跪在正中的位置,白掌柜等人分别跪在他的两侧。

        黑白绕着五人不疾不徐走着,徐徐开口,语速虽缓却寒意逼人。

        “从第一次堂审到第六次堂审,廖大人问话的内容虽然没变,但询问的话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但你们的回答,居然六次字字都相同。一个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即使面对同一个问题说出意思相同的答案,也不可能字字都一模一样。而你们做到了,这只说明一个问题,你们不是在回答问题,而是在背诵别人给你们提前设定好的答案,对吗?有人威逼利诱,要你们相互配合着,到官府来上演这么一出投案自首的狸猫换太子戏法,为的是让余陡章无罪释放,对吧?”

        公堂之上跪着的五人同时沉默。

        黑白走到小西跟前。

        小西双手撑地跪着,头低低垂着,黑白几乎看不到他的脸,无法从他的脸上猜测他的情绪,但他撑在地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投案自首,是犯罪之人受良心谴责,将自己置于律法之下,接受律法的审判。可不是让一个无罪之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利益,去帮助有罪之人逃避审判。朱算及一生老实本分,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与妻儿阴阳永隔,他的孩子刚刚来到这个世间,却要面对失去父亲的残酷现实。现在,朱算及尸骨未寒,杀人凶手就要逃之夭夭了?他连一个公道都得不到?小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黑白直直盯着小西道。

        小西的头又往地面低垂了一些,再次抬起头时,已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全都是真的。”

        一个人的言语可以充斥着谎言和欺骗,眼睛却永远诚实真实。黑白只看了小西的眼睛一眼,就知道他在撒谎。

        她的目光依次易掌柜等人身上扫过。

        “《大齐律典》规定,证人做伪证,干扰官府对案件的查处,处十年以下徒刑。易掌柜、卫举、丰说、白掌柜,我也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吗?”

        白掌柜等人脸上最初现出惶恐之色,彼此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紧咬牙关的小西,终是换成与小西如出一辙破釜沉舟的决绝。

        “属实。”

        “好。”黑白登时怒了。

        世间绝对没有从不撒谎的人,即使三岁的天真孩童,也难免谎话连篇。但与一个无辜之人的血有关的真相不容得有丝毫的掩盖。

        黑白压抑着怒火,先向易掌柜发问。

        “易掌柜,墨香轩在意城算是小有名气的店铺,往日各家各院到店里采购文房四宝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般都是各家各院的下人,偶尔也会有管家亲自过来。”这不是一个很刁钻的问题,所以易掌柜不假思索回答道。

        “各家各院的公子老爷,想来很少到店里亲自采购文房四宝对吗?”

        “是的。”

        “所以,余陡章以公子之尊,亲自到店里采购文房四宝,想必你和店里的员工都十分重视,接待必定十分到位对吗?当时的很多细节,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对吗?”

        问题牵扯到余陡章,问题本身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易掌柜想了想,谨慎圆滑答道。

        “大部分都还记得。”

        “卫举,你呢?当时的情景,你还记得吗?”黑白转向卫举,问道。

        “大部分都还记得。”卫举给出了与易掌柜一模一样的回答。

        ‘大部分都还记得’,那接下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便可以根据需要地‘忘掉’一些,不得不说是一个高明的答案。

        黑白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吩咐李中洋把笔墨纸分别送到易掌柜、卫举跟前,自己则站在两人中间,把两人的视线隔绝开来。

        “易掌柜、卫举,下面,我将询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只能把答案写在纸上,不能开口回答,否则,我便认定你们在串供。明白吗?”

        易掌柜和卫举闻言皆是一惊,本能想互相看看以眼神征求意见,却发现中间站着黑白。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别无他法,只能点点头,道了声‘明白’。

        “余陡章指使下人殴打小西时,店里有几个店员?”

        “有……”

        “易掌柜!”

        易掌柜刚要开口回答,黑白便是一声语气严厉的断喝。

        易掌柜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迅速住了嘴,操起笔,凝眉苦想片刻,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卫举见状,也提笔落字。

        两人刚写完,黑白便吩咐李中洋把二人写着答案的纸张交给自己。她看都没看,只是把纸张折叠起来抓在手里,又提出第二个问题。

        “余陡章当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易掌柜一脸被打了一闷棍的神情,抓起笔破罐子破摔似的写了几个字。

        卫举表情也没好看到哪去,一脸豁出去的悲壮在纸上完成了作答。

        黑白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分别是‘墨水溅到余陡章衣服哪个位置’、‘余陡章指使下人殴打小西大概在什么时辰’、‘小西被打伤后,找了哪个大夫救治’‘休息了几天才能上班’‘小西哪个地方伤势最重’等问题。

        对于易掌柜和卫举所有的作答,黑白只是收好放好,并没有打开查看,等他们完成所有的回答后,她走到丰说跟前。

        “丰说,你当驯兽师几年了?”

        “快十年了。”

        “主要是负责训练哪种猛兽?”

        “主要是老虎和狮子。”

        “带着老虎狮子这样猛兽表演这么多年,可曾有过意外?”

        “除了今年端午节这起,未曾有过。”不管是真是假,丰说都只能这样回答。这是他吃饭的本事,如果回答时不时有,往后还有谁敢花钱看猛兽表演,他非得饿死不可。

        “你方才说,端午节那日,老虎在出场表演前就有了发狂的异样?”

        “作为一名熟悉老虎的人,你应该知道老虎发狂会伤人对吗?”

        “知道。”

        “根据《大齐律典》,管理人对发生在自己管理范围内的人或事负责。你身为驯兽师,要对所驯之兽的行为负责。你明知老虎在出场表演前就有了发狂的异样,也知道老虎发狂会伤人,可你依然让老虎进行表演,最终造成了朱算及的死亡。明知有危险而予以放任,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众安全,如此说来,朱算及之死与余陡章无关,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丰说顿时面无血色。

        朱算及之死的罪魁祸首不是应该在余陡章和石小西的头上徘徊吗?怎么绕来绕去,绕到他头上了。

        “冤,冤枉啊。”丰说魂飞魄散以头抢地疾呼道。

        “如果一切如你说是,你在老虎出场表演前已经发现它有发狂迹象的话,你一点都不冤枉。”黑白神情冷漠,“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在老虎出场表演前已经发现它有发狂的迹象?”

        “我,我……”丰说瞠目结舌,结结巴巴没回答。

        黑白没有再步步紧逼,她走到百药堂白掌柜跟前。

        她还没说话,白掌柜却猛地如寒风中的野草一样摆动了起来。

        她不过是问了丰说几句话,就送给了丰说一个‘罪魁祸首’的荣誉称号,现在她要向白掌柜问话,白掌柜实在很难不惊恐。

        黑白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宽慰’道。

        “白掌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公堂之上,你句句属实,就算此刻黑白无常站在你身旁,他们都拿你没办法,放心。”

        原本端端正正跪着的白掌柜被黑白那特意拉长‘放心’二字惊得身体往旁边倒了下去,一旁眼疾手快的李中洋连忙把他扶住。

        黑白体贴蹲下身来,波澜不惊发问道。

        “白掌柜之前认识石小西吗?”

        “认,认识。”白掌柜颤颤巍巍回答。

        “他经常到店里买药?”

        “对。”

        “一般都买些什么药?”

        “治疗风寒方面的药。”

        “原来百药堂居然卖治病救人的药?”黑白犹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惊讶。

        同样的惊讶还有白掌柜,他斟酌着解释道。

        “百药堂百年基业,自然卖的都是些治病救人的药。”

        “是吗?我还以为贵店是违禁药品专卖店呢。”黑白皮笑肉不笑,“石小西到店里买让动物发狂的药物,你居然二话不说就卖了。那么下次,如果有人到店里买让廖大人发狂的药物,你是不是也眼睛眨都不眨就出售了?”

        “大人明鉴,小人不敢。”白掌柜胆战心惊对着廖启天就是一阵磕头如捣蒜。

        人在堂上坐,祸从堂上来的廖大人霎时一脸的凄风苦雨。廖启天张了张口,很想立即慷慨陈词一番‘本官每日读书识字强身健体均衡营养,断断不可能有发狂之症,尔等刁民休想谋害本官’以绝后患。

        “不敢?!迷乱神经的药物,官府向来禁止生产制作流通,你一家百年的药堂,居然明目张胆地出售!一种药可以使动物发狂伤人,难道就不会使人发狂杀害无辜?白掌柜是觉得意城治安过于稳定安稳,影响你的衣食住行,想在此建功立业一番?”黑白疾言厉色斥道。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白掌柜的头都快磕出血来了,急得泪眼朦胧。

        白掌柜花甲之年,早已儿孙绕膝,却在公堂之上如此失仪失态。对一位老人来说,何曾不是一种痛苦折磨,黑白倏然之间心就软了下来。她虽然怒其不诚,但也可以猜到一个经营着百年药店的老人会违背事实说谎,必定是受到幕后之人的胁迫。说到底,最可恶的是歪曲事实的幕后之人,而不是这些被迫说谎的参与者。她应该首先拿幕后黑手开刀,而不是急着用这些被推到前边的参与者祭旗。威武不能屈很美好,但无法强求,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的软肋。

        将心比心,如有人以元礼的性命相威胁,让她到这公堂之上撒谎,她又是否会屈服呢?

        黑白的语气轻柔了一些。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出售给石小西使人发狂的药物?”

        白掌柜苍老的身体微微颤抖,将头紧紧贴在地面上,没有回答。

        “公堂之上,满嘴谎言。你确实该死。”黑白说完,调整情绪,笑靥如花展开手里写着易掌柜和卫举答案的一叠纸。“诸位也累了,咱们休息一下,玩个找不同的游戏吧。先看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余陡章指使下人殴打小西时,店里有几个店员?’,易掌柜的回答是……”黑白缓缓展开一张纸,“‘一个’,卫举的回答是……”黑白缓缓展开另外一张纸,“‘三个’,无妨无妨,兴许他们数错了。我们再来看两人关于‘余陡章当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的答案,易掌柜的回答是蓝色,卫举的回答是白色,这,难道是两人之一是色盲,分不清颜色?无妨无妨,我们再看第三个问题的答案。”

        黑白不急不躁言笑晏晏一一展开易掌柜和卫举的回答,虽然两人的每个回答都天差地别,她却一直心平气和笑容可掬为两人找各种理由开脱,直到看到最后一个依然南辕北辙的回答,才敛起笑意。

        “易掌柜和卫举刚才说,对那日的事情,大部分都还记得,可我怎么觉得,两位对那日的事情,是大部分都不记得。不过短短两三月,两个人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居然所见所闻完全不同。你们认为我应该下怎样的结论比较正确?是认定你们其中有一个人瞎了,还是,那日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在撒谎?”

        易掌柜和卫举一言不发,不约而同地以头磕地。

        “廖大人,你看到了,几名证人的证言根本无法自圆其说。我方不认可他们的供述,我方认为,石小西等人是在以虚假的证言干扰审判进程,误导审判方向,意图掩盖真相,应该予以查处。”黑白转向廖启天,提出了她的异议。

        廖启天两行热泪差点就要落了下来。

        这怎么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廖启天连余陡章出狱仪式都策划好了,结果不仅他出不来,还得搭进去五个。

        闹了半天,不仅朱算及死亡一案回到原地,还多了一个新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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