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云开殿内，郁鸾微垂着头行至殿中跪地施礼，再抬头时不免有些怔愣。
金殿之上，那碍眼的白纱不知何时已被撤下。
乞凌仙尊正端坐在玉座，如瀑墨发一丝不苟地被拘在流风冠中，如云延绵的蓦尘衣顺帖地伏在其身，衬得他身形挺拔、姿态无双。
他的骨相生得极好，眉若远山、鼻似陡崖、眼廓狭长而流畅，面庞线条精致且利落。
最恍人眼的，是他的皮相。
白如透玉，完美无瑕，就连殿外最净的那一捧春枝冬雪，遇上他也要逊色三分。
由于肤色太过白皙，便衬得那薄唇更加旖旎嫣然。
抬眼看向她时，眸内仿若空茫雪原，清寂一片。
猝然对上他的眼神，郁鸾脊背皮肤受不住，掀起一阵激浪。
鸡皮疙瘩层层生起，细密攀至她修长细嫩的后颈。
敏锐如她，总觉得时下的乞凌仙尊，有些不太对劲。
郁鸾忍不住敲了敲0402，想探探它的口风，可此时恶女系统关键时刻又宕机了，半天没有响应。
现如今，郁鸾最先想到的，只能是乞凌仙尊对上次她以下犯上的事情，可能还在耿耿于怀。
怕是这次唤她来汇报历练心得是假，旧账新翻才是真！
于是，刚刚起身的郁鸾，当机立断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还望师尊恕罪！”
江淮亭：……
见殿上的乞凌仙尊毫无反应，郁鸾头埋得更低了，恳切无比的话语脱口而出。
“徒儿当日所为，皆是为了师尊安危着想，还望师尊谅解徒儿逾矩行为。”
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惹得空荡的大殿余音袅袅。
可玉座上的江淮亭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仍是无所应。
郁鸾还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却被他打断了。
“手怎么了。”
见她有些怔然，江淮亭又重复了一次。
声音清凌如碎玉洒盘，叮铃作响分外动听。
这次听清后的郁鸾，看了眼被裹了几层纱布的右手，更加摸不透此刻的乞凌仙尊。
想她上次走剧情，为了练剑，身上大小伤口不断，他也未曾询问过，更或许都没注意过。
于是郁鸾回答的时候，又多添了几分谨慎。
“回师尊的话，小伤而已无碍的。”
只听上位的乞凌仙尊应了一声，待话音落下，殿中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静谧。
郁鸾灵机一动，这个时候不还玉佩，更待何时！
她上前一步，将隐袋中被自己妥帖收好的玉佩拿出来，双手合托举过头顶。
“万鬼窟那日，事发突然，恢复记忆后，一直没有寻得机会还给师尊，所以就斗胆帮师尊珍藏了几日，现在物归原主。”
见座上之人仍无反应，郁鸾思忖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是否有漏洞，在心里又重新编排了一番后。
刚想开口，便看到一双勾着金丝云纹图的蓝靴徐徐靠近，最后停到了自己面前。
郁鸾从高举着的双臂中错愕抬头，正见乞凌仙尊垂眸望着自己。
由于距离过近，她甚至能看清乞凌仙尊浓密的鸦睫，似两把蒲扇，阴影倒映进他琥珀色透亮的眼眸中。
只见他抬臂，接过郁鸾手中的玉佩，骨节修长仿佛浸染了雪色的白皙指尖，无意中与郁鸾的手心碰触在一起。
一股凉意倏然从被触碰过的皮肤传至她的后背脊髓，她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心道：好冷。
本以为不过是偶然的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可下一刻，郁鸾被纱布包扎的右手指尖被轻轻捏住了。
江淮亭接过玉佩，并不着急收回手，反而拇指与食指一同捏住了郁鸾的右手指尖。
垂眸看了一眼她被药纱包裹缠绕的手心。
“无碍便好。”
话毕，很快便又收回了手，连同他方才趁郁鸾不注意，在她周身释放的探究灵力一同被收回。
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郁鸾身上并没有沾染他所猜测的魔气。
但凡和魔族接触过的，都避免不了魔气的沾染，可郁鸾身上，干干净净。
那她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是为何？
而自己的心魔，又为何只单对她有反应？
待乞凌仙尊拿走玉佩回到玉座上，郁鸾才缓过神来。
她蜷曲着双手垂在身侧，直觉得被乞凌仙尊碰过的地方，皆是凉意肆溢，潮意深漫到郁鸾心底。
是恶女系统忘记通知她什么了吗，郁鸾总觉得这次剧情走得，一直在崩人设的边缘疯狂试探。
文中设定的乞凌仙尊，在郁鸾看来是典型的高岭之花，每次出场，层层叠叠的衣领都将修长的脖颈包裹得严严实实。
如无必要，不会多露出一块皮肤。
从未见过他有任何失态不得体的时候，更遑论他主动去触碰别人。
于是郁鸾草草计算了一下，从坠万鬼崖开始，她和乞凌仙尊的肢体接触，都快要超过一只手了。
甚至有几次，是他主动的。
郁鸾突然忍不住想笑，不知一向看重男女主身心是否干净的恶女系统，回过神来，又要怎么发疯呢。
殿中的氛围，不知怎地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乞凌仙尊好似也想到了今日唤她来的目的，就着下山除祟之事，简单地问了郁鸾几个问题。
而郁鸾对此，早有准备，回答得严丝合缝，完美无缺。
并有意无意地，说了不少顾清清的好话。
“最后还是大师兄出手制住了那猫妖行尸，用赤焰符烧了尸身才彻底了结的。”
说道最后，郁鸾语气较刚入殿时，轻快了许多。
可落到江淮亭耳边，却自有另一番意味。
“你倒是与皓柏仙尊那大弟子……罢了，回去吧！”
乞凌仙尊突然地打断她，话说了一半又蓦地停下，阖了阖眼睛。
随后，拂袖快步离去。
徒留郁鸾，怔愣地站在殿下，黛青的长眉微微蹙起。
等退出云开殿，混着冰凌雪松的冷风扑面而来，她才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随后，郁鸾这才觉得在方在殿中，差点凝成浆糊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
在心底又试着唤了几下恶女系统，仍是没有反应。
此时的郁鸾，真正放松下来后忽觉身心俱疲，受伤的右手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望了望天色，金阳斜垂几近傍晚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殿前雪好似化了不少。
正当她想下山时，沉寂许久的改造系统突然严肃地发出警告。
“经检测，世界仇恨值无故上升，请宿主即刻做出行动！”
改造系统犹豫一阵后，说道：“宿主，男主怕是出事了。”
碍于规则，它只能说这么多。
果然，郁鸾下山的脚步一顿，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云开殿。
思索了几番，她几乎立刻又返回了殿中。
偌大的一个金殿，空无一人。
“仙尊！”
当大殿中回荡着郁鸾的喊声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尾音竟带着颤。
胸口处又泛起了那日，在五尺峡奔逃时的感觉，闷滞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来到乞凌仙尊的玉座前，余光瞥见了右侧的一扇几乎与金壁融为一体的殿门。
往日，乞凌仙尊只在大殿里召见她和顾清清，以至于郁鸾从来不知道殿中还有暗门。
推开暗门，郁鸾抬脚进去，身影随即隐入黑暗。
穿过蜿蜒曲折的石廊，郁鸾仿佛有所指引，径直行到了最深处。
走廊尽头，温度骤降，一个占据了整个房间的水池呈现在她面前。
濯灵泉特有的金蓝色泉水荡漾其中，泉水淙淙作响，水质清透、一览无余。
因着丰沛的水汽，石壁上结了一层晶莹的冰霜。
郁鸾一眼便看到，池底静静躺着的乞凌仙尊。
他宽大的外袍散落在岸上，头发没了发冠拘束，整个散开，犹如海底舞动的青墨海藻。
充满神性的俊颜深浸在水中，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光熠熠发亮，被粼粼泉水折射在他脸上。
美到郁鸾有一瞬间的窒息。
“快救人！”
改造系统忍不住出声提醒，与此同时，郁鸾也反应了过来，犹如一尾入池红鲤，纵身跃入水中。
一入池中，纵使有心理准备，郁鸾也被泉水激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好冷！
她屏气凝神，双手破开池水，几下便游到了乞凌仙尊的身边。
郁鸾抱紧他的腰身，将头贴在了他的胸口，修长的双腿蹬了几下泉水，一个用力将人带出了水面。
手忙脚乱地将乞凌仙尊拖上岸，郁鸾来不及抹掉脸上碍眼的水珠，双手交叠按在他丝毫没有起伏的胸口。
皱起眉头，循着记忆中早已不太清晰的急救方式，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他的胸膛。
刚刚她在水下，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发觉乞凌仙尊的心跳微弱到几不可察。
按了一阵后，郁鸾仍觉不够，捏着他的鼻翼，俯身用唇包裹着乞凌仙尊已然冰冷的唇瓣，往里不断吹气。
此时的郁鸾，一颗心早就系在了生死不明的江淮亭身上，浑然不知她已经夺了男主初吻这件事。
只知道，如果乞凌仙尊死了，那么她大概率也活不成了。
就这样接连做了几次急救动作，在郁鸾最后一次俯身吹起后，乞凌仙尊突然躬身咳出了几口水。
深呼吸了几次，胸口又重新起伏了起来。
确认他无碍后，郁鸾长舒了口气，一直悬掉着的心也落了回去，回过神来时，她才发觉自己手腕酸痛。
后知后觉到在这个冰冷的石室中，她竟然出了一身热汗。
衣裙早已被池水浸湿，湿漉漉地紧贴在身，滴滴答答流了池边一地。
狼狈不堪的郁鸾，几缕凌乱的青丝沾在脸上，双眼被面上滚落的水珠浸得泛起了红血丝。
雪□□致的面孔，搭配上她嫣红的菱唇，有种名状不出的妖冶美。
缓了一阵，郁鸾这才想起旁边的乞凌仙尊。
“师尊，你怎么样了？”
她急忙起身，想搀扶起乞凌仙尊，可在触碰到他手臂时便被人率先抓住了手腕。
两人皮肤紧紧贴合在一起，他的手心下是她跳动的脉搏。
与之前在大殿上点到即止的触碰不同，乞凌仙尊用整个手掌包裹住了她手腕处裸露的皮肤。
截然不同的是，此时的乞凌仙尊，手心是温热的、滚烫的。
那热度被滚滚不息的血液带走，流向郁鸾的心口，烫得她禁不住想缩回手。
沉郁到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郁鸾惊然地抬起头，正撞进对方的眼睛中。
那透如琉璃的眸中，正裹挟着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辗转酝酿、狂澜肆虐。
乞凌仙尊定定地看向郁鸾，灼灼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烫伤。
郁鸾惊觉，这眼神竟与那日她下山除祟前，一般无二。
只听他道：“阿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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