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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水东市发展得不错,乡野别墅见怪不怪,水南村早二十年就有古早小楼,各种风格的住家园子五花八门,陆家的别墅是此中奇葩,但不算突兀。相比陆家别墅,陆家行踪神秘的儿子陆柃才是焦点所在。

        回乡后,霓彩日日早起。朝阳初出时,她洗漱完啃着果子进院浇花除草。突然发现路外嘀咕有声,出门一看,别墅门口的花坛下蹲了几个绑红领巾的女学生,都是附近的熟悉面孔,她靠近招呼,“干什么呢?”

        打头的舒雅对着霓彩做出闭嘴的动作,“你轻点!柃哥会听到的。”稚嫩的脸庞满是正经,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在蹲守国家机密,霓彩哭笑不得,“早读开始了~人还没醒呢,在这浪费时间。”

        舒雅是隔壁张叔的小女儿,水南村陆柃头号狂热粉丝,陆柃回村对她来说是和皇天下凡一个等级的大事,这丫头的疯狂劲头令霓彩叹为观止。她歪在草丛边时刻关注别墅内的风吹草动,身后纠集了粉衣、蓝衣、紫衣……等一众慕陆柃而来以睹陆柃为快的同道粉丝。

        霓彩只觉少艾春心搞笑又滑稽,劝道,“上课去吧,晚饭再来准能碰见。”要是吵醒了人,倒霉的还不是你们么?

        舒雅虽然迫不及待,可教导主任的严厉到底积威甚深,深思之下只能领人先往学校奔,临走不忘吩咐,“柃哥出门必须通知我!”,霓彩一本正经点头答应。

        午饭时间,霓彩坐在客厅里打磨一方练习章,舒雅气势汹汹上门,“嘿!柃哥出来没?!”

        舒雅和霓彩早年因为陆柃是否貌美的问题发生过纠纷,自此结下恩仇,若不是霓彩近水楼台先见月,她是不可能进敌人家门刺探军情的,“你不是说会通知我的吗?”十岁出头的年纪最是虎头虎脑,头顶一揪蓬草似的乱发摇来晃去,呆萌的模样却总是说着凶悍的话,霓彩私下叫她舒老太。

        “没出门啊,难不成我造个假人给你?”

        “哼!”舒雅插着胳膊在院子里绕几圈恋恋不舍离去。

        隔半个钟头,对面别墅的窗帘被刷拉扯开,修长的手臂转瞬即逝。

        霓彩吹净磨砂纸晃悠悠起身,从桌边的纸袋取出形状古板的黑巧垫到舌下,不够纯,好在苦味够重。

        灰蓝色的泳池干涸无水,白衣少年懒散姿态犹如度假海边,他架着手臂立在屋前台阶像早春挺拔的绿树,记忆中的散乱头发变而为凌厉,雪白面孔好比切割精细的菱形钻,下颚流畅,眉眼明晰,嘴色淡淡,霓彩感叹舒雅果然好眼光。

        陆柃远远看她一眼,霓彩穿了修身的灰色吊带,突然觉得春末的山风还是微冷,她进屋找出宽松短袖套上,下身中裤露出细伶伶的膝盖和小腿,24岁的年纪也十分青春。

        路外传来轰鸣声,陆柃扯着衣领进门,灰色的裤子衬得少年体态修长,他把霓彩脸上盖着的书页拿开,低头拍拍她的脸颊,“走了!”

        霓彩抬起胳膊遮住阳光,迷糊道,“去哪?”

        “我要回去,快起来送我。”

        “啊?不去。”霓彩翻身把脸窝进靠背的缝隙,任陆柃如何拨弄就是不肯转身,陆柃无奈道,“你不要进城吗?”

        霓彩翻身坐起,长发披在肩后,吊带下露出纤细美好的锁骨,她不记得自己提过这事,“你怎么知道?”

        “去不去吧,”陆柃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进厨房时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你是要做苹果批发?”墙角堆着一溜木箱,一筐二三十斤特级红果,是霓彩托小巴车从镇上带回来的,不多运点车费不划算。

        霓彩趿着拖鞋上楼,吊带短裤换成莫代尔短袖和九分裤,背了个双肩小包,肩带下塞了灰色的衬衫。

        黑绿相间的摩托车停在路前,霓彩抱着头盔有些犹豫。高中毕业的暑假,陆柃收到人生第一辆摩托车,霓彩经历过风驰电掣翻江倒海后再不想重温,笃定道,“我还是等小巴吧。”

        陆柃嗤笑一声,架住霓彩的胳膊抱上车座,回身就要启动,吓得霓彩赶紧戴好头盔抓住少年腰身。

        霓彩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迎接一程荼毒,不想盘山公路旋转环绕竟一路平稳,成片的绿植还有山野的青草鲜花在呼呼山风中闪烁而过,陆柃的肩膀宽厚又温暖,霓彩侧头望着沿途风景意识逐渐模糊,迷蒙中脸颊被人拍了一掌,睁开眼,陆柃无语凝噎的面孔放大在视野中。霓彩撑住座椅跳到地面,四肢还有些混乱,落地时差点跪下,好在力气足够,挣扎起身后朝前走去,不远处是平静的护城河,陆柃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上前阻止。

        “我差点掉到河里,”霓彩甩甩脑袋,“差点就淹死了。”言语里的谴责意味非常明显。

        陆柃把桌上的三明治递过去,“你会游泳。”不知是觉得刚才的事情有趣还是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有趣,一秒后,陆柃克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记得吗,有一次、’霓彩每次听陆柃说起有一次、从前这类话就感到面皮发紧,抓起三明治往他嘴里塞。

        陆柃从善入流咬了一口。

        “哎!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陈诩端着咖啡回到位置。陈诩是陆柃的表弟,是个容易兴奋的胖子,眼下正在城里的二本读眼科,三人就坐在学院门口的咖啡馆,他家小区在学校后门五十米的路口。

        陆柃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专注进食不再说话。

        霓彩摇摇头,问道,“你们五一放假?”

        谈起假期,陈诩滔滔不绝,罗列出一长串行走计划,而后满眼星星看向陆柃,“哥,车借我开开,保证不刮碰不擦伤,用我的人格保证。”

        陆柃继续吃三明治,眼睛盯着桌上的手机。

        “哎呀~哥!要是有一丝擦伤,你一辈子别借我车就是了!你亏还是我亏啊?!”娇滴滴的语气让霓彩汗毛直立。

        “是吗?”陆柃靠上椅背,摸起手边的钥匙扔过去,“停你家车库,回来我要开。”

        “多谢陆哥!”陈诩抓过钥匙蹦跳起身,顾不上桌上的食物直接冲到马路对面,只听一阵马达轰鸣,车影人影消失无踪,一连串动作的发生只在瞬间。

        想不到胖子也这么灵活,霓彩本想把自己的三明治给陈诩吃的,愿望落空后对着树影斑驳的玻璃桌面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浪费食物,“陆柃,再吃一个。”

        陆柃若有所思地看着霓彩,难道吃空气也能活吗?或者是吃苹果也能活?从前她就胃口小,现在干脆不吃,有一天会饿死吧,记忆中圆乎乎的脸蛋瘦出尖尖的下巴,眼睛变得更圆更大,握住马克杯的手腕那么纤细,一杆腰双手圈着绰绰有余,有些无可奈何,接过三明治把中间的菜叶子和番茄倒进盘子推回去,“吃吧。”

        霓彩认命地捡起来,“你回家做什么?向陆叔叔取经吗?借鉴别墅的设计理念?”

        “借鉴什么?那幢房子的结构图我能默写。”

        霓彩安静闭嘴,她敞开双手靠坐在玉兰树下,路边奶茶店有几个小女孩正瞄着陆柃窃窃私语,胆大的还上前问陆柃要微信,要知道陆柃根本不用微信,他在国外只用邮箱交流,私人事件一律电话,不值得费时间通话的一律冷处理。

        霓彩心中暗叹,就是我这种做牛做马十几年的老邻居都没能得到陆大哥几通电话关照啊,美女们。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孩吃瘪的表情莫名平衡了一些。

        街面隐约传来轰鸣声,过足小瘾的陈诩回到咖啡厅,脸颊不知是热还是激动过头,和村头佛庙里的关公一样红,他自我沉浸地撸着头发坐到位置上,“真爽啊,哥,你只管放心走,我会好好保护小绿的。”说的好像继承遗产似的,连陆柃都有些答不上话,只回了一个“哦”。

        霓彩笑笑,只有这种自我圆满的人才能制服陆柃。

        “霓姐,你要和哥一块走?”

        “我到商场逛逛,然后回乡下。”

        陈诩眼睛亮了一下,正愁没地方练车试手呢,“那我开车送你啊!”

        霓彩呵呵呵拒绝,那种刺激她不敢尝试。

        陆柃看时间起身,高铁站就在两个路口之外,霓彩陪他走过去。

        远离市中心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樟树生长茂盛,脆嫩的枝芽释放着不可闻的芳香,霓彩展开双臂,感叹道,“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什么样?”陆柃看着霓彩飞在脸颊的绻发,像春雨淋落中的水草,肆无忌惮又战战兢兢。他眼中有话,是霓彩看不见或者不愿意看见的。

        “就是随性啊,像树上的叶子,春天来了开秋天来了落,除了春风什么也不求除了春风什么也不失去。”

        “一无所有也不在乎?”

        “不会得到当然就不在乎,如果得到过就会痛苦。”霓彩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如果是想得到的东西呢?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吗?”

        霓彩无言笑笑,“想得到的?我又没有那么贪心,其实都无所谓。”

        陆柃手背青筋隐现,眼角冷冷垂向街面,口中喃喃念着,“无所谓?”

        霓彩拿出皮筋绑住胡乱飞舞的头发,修长的肩颈露在空气中格外莹白。她察觉到陆柃气场突变凑过去拍拍他的手臂。

        陆柃满脸不耐挥开触在皮肤上的冰凉。

        ‘你发作了?’

        陆柃气死了,好想把眼前这根不通情理的木桩子劈成两半,可偏偏什么都不能做,干脆迈开步子快速朝前去。

        霓彩立在交通指示灯下,满脑子都是陆柃闯红灯的画面,一辆轿车和他险险擦过,她看见陆柃黑色暗纹的衬衫被气流带得飞起,那一刻心脏几乎炸裂。

        等到绿灯再次亮起,街对面早就没了熟悉的身影。

        霓彩从车站广场转公交进城,在百货大楼、生鲜超市逛了一下午,正愁怎么把堆满脚边的东西搬到车站,看到广场有抽奖活动,花五块钱买张彩券,天降大喜,真中了一只28寸的超大行李箱,虽然质量堪忧好歹解决了燃眉之急。

        不管是在都市还是乡村,霓彩都能快速适应,对此霓彩给出解释,存粹是因为有钱。霓彩父母生前经营连锁超市,车祸离世后超市转售变现,交易金和保险赔偿交由姥姥保管,姥姥去世后,那笔钱再加上姥姥的积蓄一并转至霓彩手中,存折上的数字不说巨额,相比一线中产应该不相上下,这就是霓彩孑然一身还能悠哉游哉读硕士住公寓的关键所在,也正因为此,霓彩始终劝告自己要自足,毕竟已经拥有很多人不曾得到的东西不是吗?虽然那些爱最终离自己远去,可实在的仍握在手中。

        小巴车中途抛锚,修修补补两小时,到家已是月上高天。

        建建满脸期待地等在门口,车一停下立刻拥上前,‘霓彩,累不?我帮你!”主动接过行李呼哧呼哧往院里拖。

        行李箱是原始密码,建建熟练打开,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惊喜得不知所措,他一边把食物整齐码进冰箱,一边唱戏似的反复唠叨,‘霓彩,我只吃鸡腿,我只吃鸡腿。’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霓彩进屋洗澡换衣服,再次下楼时拿起桌上的手机,还是没有动静,信息界面上是一张彩图,正是她蹲在地上和红色行李箱合影的照片,下面写着‘5元抽奖中行李箱一只。’拍摄角度、光线都不错,造型也好看,怎么就是没有回应呢?难不成连信息都不看?哎,算了,管他呢。应该是被陆柃穿红灯时的画面吓到了,一想起他心脏就砰砰砰跳个不停,不然也不会在意有没有回短信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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