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祁斐
到底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理解能力有偏差？余秋玄迟疑道：“邪门是指……”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余秋玄无语，“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陶烁：“嗨，俗话说的好。有事佛祖保佑，无事封建迷信。”
“……”哪个地区的俗话，敢不敢出来走两步？
陶烁：“你等等啊，我大概还有二十、不，半个小时过去你那里。咱们见面再说。”尾音上翘，透着兴奋与急迫，很明显是对新得的本子很看好。
“行，见面聊。”
挂断电话，余秋玄愣了一瞬，眨眨眼埋头继续看那个炮灰反派本子。
陶烁一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缓了两息，他伸出手气若游丝地说道：“水，给我水。”
余秋玄被他这副“身体被妖精掏空”的状态逗笑了，塞给他一瓶水，“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因为王若那个小王八羔子，整个上午我都在外面跟人装孙子，嘴皮都快磨破了他才没被换掉。真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他以为内娱是他家开的！算了，不说他了，说着就来气！还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陶烁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本，一抬眼发现余秋玄在笑，“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朋友对自己的滤镜，厚得有些可怕罢了。
草草浏览一遍，本子质量果然不错，余秋玄甚至被其中有些片段惊艳到了。那么问题来了——
这样一部作品，哪怕是真邪门，也不至于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吧？莫非里面有其他门道？
他望着陶烁，后者两手一摊，“是真的有些邪门。”
余秋玄不禁扬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说前后折腾了五年，简直九九八十一难。别的不说，资方破产跑路都搞了七八次。这一回好不容投资方稳妥，导演及团队ok，编剧情绪稳定没闹自杀，结果定下的主演之一上个月成了法制咖，现在估计还在看守所里踩缝纫机。另一个见风头不对，直接辞演了。”
“……”其他不论，编剧情绪稳定没闹自杀是什么鬼？
陶烁吐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最迟下月中旬要开机，现在事情就被吊着。要么延迟开拍，继续寻找合适的演员，然而资方坚决不同意。要么按原计划开拍，但……”
余秋玄接过话，“要找到档期合适，演技过得去的救场演员不容易。”
他心里一动，“这本子是递给米童的？”
陶烁：“哪能啊。米童从出道走的就是型男路线，谁都知道这种古装他拍不合适！人家找的就是你！”
“怎么会想到找我？”倒不是余秋玄喜欢妄自菲薄，而是这几年的经历让他总结出了一个真理：不要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过高的希望。
陶烁一脸恨铁不成钢，“怎么就不能是你？曲明喆，这名字耳熟吧？”
“你说的是曲明喆，曲导？”
“就是他！是他那边主动联系的我。”
“可我跟他也就只有一面之缘。”余秋玄从记忆里挖出个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看起来很有个性的模样。
“但当年他是诚心找你合作的。如果不是因为……”陶烁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连你自己也没想到吧。虽然离开这么久，但依然有腥风血雨的体质，处处都有人盯着呢。老余，不是我安慰你，你这人命中带红。”
对朋友那颗突然膨胀的信心，余秋玄不置可否，只问道：“试镜安排在了什么时候？”
“我和那边具体沟通后再通知你。”
送走陶烁，余秋玄开始一页页精读。读了一部分，他发现某些地方的剧情既不完整也不连贯，估计是有部分内容还有修改。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哪怕开机过后，当天剧本修改飞页也不少见。
但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对故事的完整性有一点强迫症。于是他通过网络检索，找到了原著。
这部作品改编自是绿江文学城的一本虐文。说虐文不是指里面的有引人落泪的感情线，而是结局太虐。
书的前一半讲江湖，笔触轻松，主角之间的关系单纯愉快。而到了中途，剧情急转直下。快意恩仇、没有野心的主角们或被迫或主动的成为笼中雀，朝堂风云诡谲，人心难测。互相猜疑的有，反目成仇的也有。最后全员be，无人幸免。
简而言之，就是把美好的东西，当着读者的面一点点掰碎毁去。这虐的哪里是主角，而是在搅读者的心肝脾。
余秋玄读得热泪盈眶，刚反手给作者砸了个深水，陶烁的电话就进来了。
“老余，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陶烁的声音抖啊抖的，断断续续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怎么了？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当然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余秋玄：“陶烁，你是不是正在捶桌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边回话了！说不用试镜，只要你愿意去就行！”说完，陶烁再也忍不住叉腰大笑，惹得站在一旁的米童默默往后退了三步。
“我批得准吧！你小子命中带红，时来运转！”
余秋玄沉默片刻，觉得难以置信，“但这是为什么呢？大家都是成年人，要说只有一面之缘的曲明喆会为我大开方便之门，你信？”
除非这部戏背后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非法勾当……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是吧？这件事曲明喆说了当然不算，他也只是表达了合作意向而已，真正拍板的是制片人和资方！不瞒你说，本来还有其他竞争者，但我们这边价格更低，制片人对你印象不错，所以倾向你。最重要的一点……”
陶烁卖关子的停顿了一下，“资方老板曾经是你的影迷！你说，是不是好事都撞一堆了？”
看出余秋玄仍有疑虑，他又说道：“放心吧。这种影视合同法务部是会过目的。你吃不了亏。”
“倒不是吃亏的问题……”而是觉得蹊跷。这得多豪横的粉丝，才会拿几千万上亿给以前喜欢过的艺人玩？万一全打水漂了呢？
尽管最终决定出演，但有这么随意的团队三大头，余秋玄不免开始杞人忧天起来。
但接下来几天，随着双方的不断接触，所有事宜都显得有条不紊，又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他的这份忧虑。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余秋玄接到曲明喆亲自打来的电话。对方先是表达了即将合作的喜悦，然后通知他作为评委参加周三的试戏环节。
“是跟你有很多对手戏的另一个主要角色，就是北堂千山的演员还没定。所以不光要导演组满意，还要你也满意才行。”
这话曲明喆说得客气又有诚意，让跳过试戏的余秋玄莫名感到一丝心虚，详细情况一概没问便答应了。
这样的后果就是，当在约定时间到达试镜地点后，余秋玄发现试镜的不止曲明喆提的那个角色，还包括好些本子里戏份不少的重要配角。
余秋玄：“……”
难道之前选好的那波演员都集体跑路了是吗？敢情定下来的只有他？顿时不知该喜还是忧。
余秋玄走进去时，多数试镜演员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或是喊号的工作人员身上。
扫过一片新鲜且陌生的脸孔，他不禁心生感叹。当年和他同一拨出来打拼的人，少数人已经退圈或者退居幕后，大多还在苦苦熬、等风来，只有极个别抓住机会，功成名就。当然也有像他这样的倒霉蛋，还没爬到巅峰就回落到谷底。
正思维发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凑近，“余老师？！您是余秋玄老师！”
余秋玄回过神，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被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握着，对方笑得还挺甜。或许是因为激动，他的声音很大，连远处的工作人员都抬头看过来。
他被对方得热络搞得莫名其妙，再三确定自己应该从来没见过这位年轻人，不过看久了，隐隐又觉得面善。
“你是……”
“余老师，我叫卫宴安，是你的粉丝！”
“哦，你好。”余秋玄虚握一下，顺势抽回自己的手。
卫宴安红着脸，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他越过余秋玄的肩膀，看向后方。他的眼睛瞠大了一倍，满脸诧异。与此同时，周围说话声大起来，整片空气也变得有些浮躁。
余秋玄转过身。
只见，几名工作人员簇拥着一位青年站在入口。青年轮廓深邃，面容昳丽，整个人一出现便仿佛笼罩在夸张的柔光里。
他一边拉扯领带结，一边偏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当注意到余秋玄时，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幽深无波的眼底飞快闪过点儿什么。然而太快，在场无一人捕捉到。
真漂亮。纯粹从欣赏美丽事物的角度出发，余秋玄在心底称赞道。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错开。青年走向余秋玄，伸出手，微笑地说：“祁斐。祁连山的祁，斐然成章的斐。余老师，幸会了。”
“？”
余秋玄愣了一下。尽管不清楚对方是谁，但基于社交礼仪伸手回握了一下。
很好，有人认识他，还不止一个。那是不是说明他糊得不算彻底？
瞬间，余秋玄仿佛受到陶烁那种盲目膨胀乐观的感召，心中的小天使拍打着翅膀，飞上屋顶，吹起欢快的号角。
直到——
他坐上评委席前去了趟洗手间。镜子的倒影，他的右边胸口处贴有名牌。名牌上写着五个醒目的大字——评委：余秋玄。
“……”据门口的工作人员说，进来之前，所有人都得戴上名牌。好像是这么回事。
小天使瞬间脸着地，挣扎着爬起身，愤然将号角掰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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