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来到南唐后主李煜的故都，怎能不吟诵他的代表作？《虞美人》字里行间透着的哀伤之美，非常符合这座城市的气质。正如南京大学的一位教授所言，文学同情弱者，悲情酝酿巨作。陈慕蓁心想，“诗意”和“失意”同音，或许不仅仅是个巧合。

        美，到底如何定义？是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吗？那么，美和爱的关系是什么？因为美，所以爱，不是很正常吗？但人们为什么要把这种“见色起意”的行为称作迷恋？发自内心的深度迷恋——可以奋不顾身的那种——不就是爱吗？

        鸡鸣寺自带上明城墙的通道。此刻，陈慕蓁正站在明城墙上眺望波光粼粼的玄武湖，思绪万千。毛忠实昨天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陈慕蓁并不相信何蕙子对萧颀的感情仅仅是种迷恋。

        “迷恋”是个很西方的概念，英文是infatuation，与“愚笨”来源于同一词根，意思是“笨的”或“傻的”，指一种无来由的激情或吸引状态。可是，被异性的美貌或美好所吸引，不是人性吗？怎么能算“无来由”呢？这是在宣扬清教徒式的禁欲主义吗？后人针对李煜荒淫无道导致亡国的指责，遵循的也是这个逻辑吧？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相看无限情——我望着你，深深地为你着迷，你的眼神里也流淌着爱意，你一定也是爱我的。

        想到小周后的故事，陈慕蓁同情起李后主来。难道一个人不能为自己找点乐子吗？大厦将倾，纵若崇祯帝般励精图治也无法力挽狂澜，李煜选择逃避、醉生梦死，似乎可以理解。陈慕蓁又想到了自己，在求实中学残酷的竞争环境里，她非常清楚自己能被保送首都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的机会渺茫。为此，她经常会在梦里哭泣，醒来时发现枕套都湿了。在这种无法排解的痛苦中寻求一点心灵慰藉有何不可？平日里，她根本不敢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苦闷。想去首外读书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她无法容忍别人一丝一毫的嘲笑。不！这不是愿望或梦想，这是生存需要！在陈慕蓁心里，除了首外和外交部，其他道路都是黑暗的、令人沮丧的。可是，从黑暗走向光明的道路上，谁能为她点一盏灯呢？哪怕仅仅是擦亮一根火柴都好。此人不是萧颀，也不是杨帆飞，他们都只是漆黑空间里同她擦肩而过的路人而已。更不是林凯文，他就像那南京博物院里陈列展示的人首鱼身俑——只供观赏。他自身无法绽放光芒，亦需要别人去照亮。

        人首鱼身俑便是南唐文物，于1950年在南京祖堂山的南唐二陵出土。此俑将人头与鱼身巧妙融合，昂首挺颈，鱼身通体鳞片。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同西方的美人鱼不同，“人首”是个男子的头颅。一同出土的还有双头蛇身俑，也是男子的头颅，“蛇身”则交融在一起。有专家认为这是王权的象征，有人则推测这是生殖崇拜的一种，还有人指出《山海经》里就有关于人首蛇身的记载，是长寿的标志。而陈薰泽暗暗觉得，古人一般把蛇精设定为女性，制作一个男蛇精的陶俑甚至是男性美人鱼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非说林凯文是个蛇妖甚至是美人鱼的话，并不牵强，他那动不动就会翘起的兰花指和每时每刻对自身容貌的关注，让陈慕蓁产生了给他画上妖娆的红色眼影、涂上魅惑的口红的冲动。

        萧颀终于在明城墙上发现了陈慕蓁。他先是一惊，误会陈慕蓁追他追到南京来了。直到看到了陈慕蓁的妈妈，才意识到这是一场偶遇。

        四目相对时，萧颀面带微笑，陈慕蓁则露出她标志性的嫉恶如仇的眼神，仿佛他是民国时期人人喊打的汉奸。“要是我会说江北话该多好啊，我必定要用最最狠毒的话骂他！”陈慕蓁自言自语道。

        萧颀觉得陈慕蓁有点小题大做。两人会在鸡鸣寺相遇，是天大的缘分啊。如果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慕蓁何惧蕙子？等他去了广州，而何蕙子也在上海开启了新生活，两个人肯定会分手的。而如果陈慕蓁选择去广州念书，同他走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反过来说，如果陈慕蓁不去广州，那么，即使她现在得到了他也没有意义啊。何必在意一时的得失呢？感情的世界里，免不了有先后出场顺序。将来的事情，谁能精准地预测呢？

        陈慕蓁的心思萧颀自然是猜不到的。男人和女人，一个来自火星，一个来自金星嘛。在得知萧颀可能是江北人的后裔之后，陈慕蓁更加肯定他大学毕业之后要去上海找工作了。如果萧同学有实力在上海滩立足，何蕙子的父亲也没什么理由阻拦女儿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吧？

        “没什么，反正我还有来鸡鸣寺削发为尼这条退路。”想到这里，陈慕蓁忽然傻笑起来。

        之后的旅程变得愉悦起来，当一个女人连当尼姑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秦淮河是陈慕蓁在南京城里的最爱。明末清初时，这里是城市的中心，一水相隔河两岸，一边是南方地区会试的总考场江南贡院，另一畔则是教坊名伎聚集之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说法，让人遐想联翩。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和陈圆圆被称为“秦淮八艳”，个个都是绝色美女。如今，佳人已去，空气里却仍然飘着爱情的味道。

        令陈慕蓁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人跑到夫子庙景区的莲湖糕团店吃夜宵时，又遇到了萧颀。他也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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