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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与逝日


还是相同的地方,他迎光而上,却是敌不过心中的污浊。

圣光洗濯了他的灵魂,将污秽之物生生剥离,其上黏连着他的心头血肉。他忍受着血液中四处窜流的圣光,只觉得自己身体被极致的灼烧着,几近无法呼吸。

事已至此,他心中明了,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他失神的眯上双眼。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血统这种东西,终究也不是他这般人所能觊觎的。

只是他真的不甘心。

此刻,他又想起了那无数个普通卑微的日夜。他与他的信仰在别人眼中永远是一文不值,但他正是以这种一文不值的信仰获得了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

所以即便如此,自己也永远不会放弃!

逾白猛然睁眼,回光返照般的与周身圣光抵死相对。只是这次,还未等他拼尽全力,那光却骤然熄灭。逾白失力的坠下,却被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

“谁?!”

“别动。”冰冷的感觉触及肩头,压去了体内的灼烧感,令他有些沉迷。直至呼啸的风拍打上他的脸颊,他才骤然醒了过来,拼死挣扎着要离开。

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人来自地下最黑暗的世界!

他毫不在意他的挣扎,伸手将他再度紧紧箍在怀中,轻咬耳朵。

“死亡的欢愉远比永生的痛苦更极乐,所以我真诚的邀请您。我的神明。”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逾白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澄黑的瞳孔,里面只有自己。

他不曾了解过地下的世界,只知道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罪恶深重。但这双来自地下的眼睛却要比任何人都要澄澈,明亮。他伸手抚到他的脸颊处,平息着那人因圣光的灼烧而滚烫的体温。

他看着他,眼中晦暗不明,片刻轻叹一声,不明所以。

“被遗弃的哀伤。您仍在掩饰着自欺欺人。”

“你不懂。”逾白无力的喘息着,眼中仍是无尽的执著。少顷,他稍稍撑起身子,咬牙切齿道:“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为什么拼死也要改变血统。我要改变,改变现在所有的一切!”

“我分明就是神!不是近神!不是这个若有若无的称呼,不是!”

“我是神啊……”他骤然失力,低声呜咽着,喉中冒出几声低沉的吼声,像只受伤的野兽。

“我是天上的神明,永远是。永远和你这种东西有着天壤之别!”

他悲鸣着诉说着自己的一切,只是不消片刻,却又感觉身体开始愈发灼热起来。他慌乱低头看去,却只见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消散。

“我……!”刚一开口,一只冰冷的手合时宜的附上了他的双眼,另一只手自腰间一路向上,压下一片燥热,最后带着轻柔的痕迹停在了他眉间。

“天上的神明又如何……。”

一阵冰冷入骨,他便再也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慌乱,绝望,痛苦。

这里是炼狱。

逾白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间,偌大的空间里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或者生命,有的只是无尽的熔岩灼烧。

在一片哭喊窒息的狱火中,他自远方踏步款款而来,带着一身永远也褪不去的血腥和肮脏的气息。逾白向来极度反感这种气息,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但他无力抵抗。

“您自己觉得,近神是可笑的,不堪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放弃这个身份呢。”

“我认为您应当谢谢我,毕竟我替您果断的作了这个决定。”

“!”逾白心底一沉,战栗的探向眉间。

一无所有的空寂。

“你做了什么?!”逾白颤抖着,呆呆的望向地面,眼中失去光芒。他见状大步向前,紧紧扼住他的喉咙,漆黑的眼中似是要涌出波涛万千将他吞没。

“剔除了无用的神基而已。上一次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不也是没有成功吗。”

“上一次?你……,你怎么会知道?!”逾白挣扎开,跌落在地上。他笑着看向他,那双澄黑的眼眸收起了方才的神情,又显得极度无害。

“神明大人,您或许把我忘了。”他弯下身子,伸手拨弄他的乱发,故意让对方看见自己手上的痕迹。

“失重的滋味真不好受,但死亡竟令我如此的愉悦,它给予了我新生。在我看来,它比您更惹人喜欢。”

逾白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我不会强留您的,若您想要走出这里,我倒是很乐意送您一程,神明大人。”

他渐渐远去,直至融入这片血海的背景中,再寻不见。

他猜的没错,他的确是想要走出这里。他就如心向远方的鸟雀般不安分。

“逾白!”

不过在这之前,需要有人来打破这华贵的笼室。

逾白闻声呆愣的回头看去,那是老神。

可他却丝毫不敢松懈。

那一次,他分明在自己眼前陨落了,怎么会……。

“快跟我走!”见四周无异,老神去抓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你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已经……。”

“我没死,只是暂时隐匿了而已。我们现在快走,不然等那个东西回来了……。”话音未落,他们四周的狱火便猛地炸裂。自猩红的裂缝中,他从容的走向两人,犹如探囊取物般的轻松自由。

“我现在回来了,你又待怎样?”

逾白闻声心底一颤,条件反射的向老神身后躲去。他见状眼底一暗,低声道:“你果然没死,还找来了这里,也是有点本事的。”

老神紧盯着对方,眼中戒备不减。双方对峙着,都在等着对方的出手。

“你记住。”

“什……!”逾白冷不防被老神塞了这一句话,便忽然感到一阵大力传来,身体刹那便被推得老远。

“就这一次机会了!多了没有了啊!”

最后的尾音也湮没于狱火疯狂的燃烧。逾白只觉得全身通电般的一阵麻痛,随即便开始发出阵阵白光。他正欲抬脚离开,却霎时被什么东西强力一拽,旋即落入一个令人绝望的冰冷的怀抱。

“现在没有了。”他抱着他,轻声在耳边说道。却只听怀中的逾白发出了一声冷哼,顿时便觉心口一凉。

他低头看去,一把短刃没柄而入。他笑着紧抱着那身体踉跄几步便无力的跌落在一旁的岩石上,但却只是感受着来自心口处陌生的异物,一言不发。

逾白只是借着最后的意识,将他提起狠狠抵在石壁上,用尽平生力气将那短刃拔出,再捅入,重复如此。

“你该死!你该死啊!”

他嘶哑着嗓音狂笑着,已然是失了心智。在最后一次将他死死钉入岩壁后,他扔掉赤红的短刃喘息着,眼中满是嗜血后餍足的神情。

“你真的该死。”

他反复承受着痛苦,却一声不吭。他伸手拨去眼前人额前的乱发,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眸,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是这样的!这才是你的本样啊!咳咳!你早该是如此的。”

“什么?”

又是这句话。

“神明原来就是如此。”

“近神而已,神明才不该是这样的。”

“逾白,你本就是该如此!”

我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到底是谁?!”

“您心中想我是谁,我就是谁。”他猛的咳出鲜血,气息愈发微弱,眼中光芒却仍不减。

“我想您是时候该知道我的姓名了。”

南以颂,一个生在垃圾堆里的小子。他那时吃不饱,穿不暖。在一个寒风飘雪的夜晚,他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是他救了他。他如神明般降临在这个世界角落里,挥手施舍了他片刻的光明和事物。随后他就消失了,一如从未出现在这里。

是他带给了他生的希望。他自心中敬仰他,感恩他,可神明却早已忘却身后。直至那一天,他们又在那个角落里相遇。

后来,他杀死了他,在高空中。可他认为这是感恩。

给予你生命的人,同样可以再次剥夺它。生杀定夺,一念之间。

他认为这是自己对于他的感恩,于是任由自己曝尸荒野,直至白骨森森。但他心底的声音却告诉他,生命还未结束,他仍要活下去。以另一种形式。

于是,他成了孤魂。转过几载春夏秋冬,他杀进了地狱,将唯一的权力夺到了自己的手中,成王。

【夜与逝日相吻,耳鬓厮磨间,道:

“我是死,是你的母亲,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自此以后,他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如沧海一叶孤舟般终日游荡。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也许永远不会。他心中的执念犹深,这使得他愈发难以自控,难以解脱。

但他不在意这些,因为他始终坚信:这份执念才是一个信徒对神明最真诚的崇敬和思念。

他设计他,伤害他,留住他,都存有私心,因为他本就是这世上最污浊不堪的东西。

“你以为,这漫天神明之中,还有谁会理你,帮你……。唯一的一个,只有一个。”

逾白瞪大了眼睛,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只觉的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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