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你要怎么样才说句话？”辛慈叹气，很是无奈看着他。至于嘛，换算成人间的时间，也就是一年没去看他，但是换算成天上的时间，她不过一天没去看他。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裴玄安不回答她的话，只是跟着她走。

        “你不会跟帝君打小报告吧，你会不会在帝君那添油加醋，让帝君把我关一辈子。”师父已经神隐了，只有帝君虽然去了天外天，可偶尔仍会和她写信。她捂着脸，脸色很难看，一想到通天塔里是无尽的黑暗，无圆月无花香无美酒，更别说美人。她的腿发软，非得找个地方坐不可。

        她随意找了一家茶馆，吩咐小二上茶水。裴玄安坐在她身边，既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你要吃什么？”辛慈问他，若是平时，她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她觉得裴玄安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的话，他便白活了。

        “嗯，好，两碟肉包，一盘牛肉，两盘煎饺，两盘百合水引。”没有回答，辛慈随意点了几个菜，一旁的小二见多识广的，也没说什么，只是捂着嘴笑。小两口闹别扭可真是有趣。

        “你好小气啊。”辛慈啃了一口包子，她越想越不对，她不去看他违反了哪一条天条？哪个神仙说的，他受伤不去探望便是十恶不赦的行为。

        裴玄安静静吃着牛肉，没有答话。

        想着大不了走一趟通天塔，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关她一辈子，反正她有无尽的寿命，总有一天能等到塔倒塌的。所以她也不找他搭话了，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身影，陷入沉思。

        “我不会解释和道歉，我没有错。你要是生气的话，捅我一刀啊。”辛慈哼了一声，她把剑递给裴玄安，挑衅一般看着他，希望他能有什么反应。可他如神游太虚幻境，脸色就没变过，辛慈觉得没什么意思，回客房睡觉。

        半夜。

        裴玄安在她身边她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她憋着一股气，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到了三更天，她躺着也难受，她干脆踢开被子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喝花酒，让美人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她想好了，这里最有名的是官府名下的平康坊，里面的美人个个皆是绝色，她挑个三个五个把她灌醉，她睡一觉起来绝对身心舒畅，做什么事情都顺利。

        想到这里，她心情好些了，开窗户出门。窗户一打开，便是一张熟悉的脸，面如冠玉，气质如兰。辛慈不假思索，“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双手死死摁着窗户，不让他进来。

        “三更半夜，你吓谁呢？扰民有罪，你赶紧回房睡觉！我要报官了！”辛慈用尽力气，也没能顶住窗户，窗户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百般难描的风华的神仙。

        “要和我一起去喝花酒吗？”既然阻挡不了，便引他入局。

        裴玄安只是站着，握紧她手，不让她离开。

        “你困了就歇会。”辛慈知道他犯病了，不便强求。她拉着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给他打扇，“殿下，您睡觉，小的在一旁守着，您冷了叫小的，小的给您加衣。您渴了叫下小的，小的给您倒水。您饿了，小的去楼下给您准备饭菜。哎，反正也是伺候别人的命，伺候谁不是伺候……”

        裴玄安不让她说话，双手抱着她躺下，两只手环着她的腰，他们都不说话，除了深夜虫子的鸣叫，没有其他声音。

        哎呀，辛慈的声音低到不可闻，就这样看着裴玄安熟睡的脸庞低声长叹。她发现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叹气，连连叹气让她感觉她老了，因为老了，很多事情无法控制，只能叹气。

        睡着了。辛慈为了确保安全，在他鼻子里面放了四只瞌睡虫，就不相信了，四只瞌睡虫还不能办了他！

        听到他绵长的呼气声，舒展开的眉眼，大功告成！辛慈小心翼翼钻出被窝，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在她起身的瞬间，一只手把她拉回被窝，手环得更加紧了，两个人亲密无间，他的气息打在她的后脑勺，她只感觉阵阵惊悚。

        她看见瞌睡虫进了他鼻腔，怎么他还能清醒，她想不明白。

        “我的瞌睡虫呢？你把它们捏死了吗？”辛慈问他。

        他不会回答的，她知道问也是白问，可是不说话的话，气氛很奇怪，太尴尬了。可是她能感觉到他摇头了，带着得逞的微笑。

        第二天。

        白昼城还很远，她也不急着赶路，急什么呢，人间的烟火就是一场修炼。

        她在南街一路走，一路买，他们非常默契，辛慈拿起一样东西的时候，裴玄安便付了钱，无论东西价格几何，他付钱的时候都没有眨眼睛。

        辛慈拿了一把高粱扫帚，扫帚很长，比她的人还高。裴玄安没说话，默默付了钱。辛慈腰上挂着七七八八的东西，有铃铛玉佩木条，也有绳索铁片酒壶，她拿起扫帚，身上东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扫帚从裴玄安的头扫到脚。裴玄安不躲闪，任她处置。

        辛慈有点泄气，扔了扫帚，都说高粱扫帚驱邪，怎么对裴玄安一点效果都没有，他和哑巴一样，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裴玄安，你没哑巴吧。”她双手捏着他脸，细细摸了一把，舌头牙齿都在，能说话啊，他就是不吭声。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是想把她气死，好出一口恶气。

        “小娘子的夫君是生病了吗？”一位路过的江湖郎中见二人气质出尘，不似红尘人物，有意结交。

        “他嗓子坏了，无法说话，你有办法吗？”辛慈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点激动，可终于来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邹良请二人坐下，他看贵公子目光不曾离开小娘子，便知了小娘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对辛慈说：“小娘子，你让你夫君张开嘴巴，我看看他舌苔。”

        辛慈冷眼看着他，他走南闯北，骗过的人成千上万，少说也是万人敌，却败给这个平淡的眼神。“他不是我夫君，你要是再说这个词，我砸了你摊子。”

        “对不起，我看错人了。”邹良诚恳道歉，幸好贵公子很配合，乖乖张开嘴巴让他看舌苔。“这位公子好……”裴玄安一个眼刃，他感觉到脑门被斧头砸了一下，顿时开悟。“这位公子气郁神颓，嗓子严重发炎，需要静养，小娘子这几日多让着他，他脾气顺了便能好了。”

        辛慈很不高兴，就他这个脾气，她能忍到现在是看在天帝和天后的面子上，还想让她多顺着他，怕不是白日做梦。

        “神医啊，真乃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辛慈不住赞美邹良的三脚猫医术，一面伸出手，“先生妙手仁心，那看看我的病情，看看我是否病入膏肓。”她撩起衣袖，露出洁白的手腕，洁白无瑕的手腕让邹良看花眼，他看过很多双女人的手，从没有一双手像这双手一样，圣洁到不敢直视。他心中一阵颤栗，不敢再敷衍。

        裴玄安在他药箱拿出丝线，一端绑在辛慈手腕，一端递给邹良。邹良细细把脉，他突然觉得他看错人了，这是寻常人的脉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生离死别。他皱着脸，“小娘子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寻常人若有这样的伤，早已死去。敢问小娘子芳龄，这伤比我的年纪还大，小娘子这样年轻，不可能啊。”他呢喃着，他五十三岁，见过不少奇人奇事，可对于这件事，他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辛慈抬头，笑容灿烂。“我的伤比之这位公子，可是泰山压鸿毛？你还要我让着他吗？”她抬头看裴玄安，眉眼高傲，一副我又赢了你的傲慢。

        “得罪了，我这就滚。”邹良感觉他遇到了得罪不起的神仙妖魔，忙收摊，不敢再骗人。

        辛慈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邹良的话，她感觉肩膀开始疼了，平时是晚上疼的，怎么白天也会疼。她回头看了一眼裴玄安，他笔直站着，明朗如日月入怀。而觉得裴玄安不真实，他并不存在，或者说，他们不会有交集。辛慈叹气，这种感觉又来了，无法掌控局面的不安。

        她找了一个安静的茶水间，刚一坐下，小二便来赶客，“二位对不住，今日乃上巳节，本店不营业了，二位明日若是来，小店送一盘鱼饼赔罪。哎呀，二位今天还在街头闲逛，是外地人吧，这会本地人在抹脂涂粉，梳妆打扮，城里通宵达旦，晚上有花灯、花树、走百病，可热闹了……”小二越说越上头，恨不得拿出纸笔描绘卫州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让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流连忘返。裴玄安的脸色虽然平平淡淡，瞧不出情绪，可一双眼睛却是明了暗，暗了明，几番徘徊后，终于黯淡下去。

        “我知道的，这一天你们这里遇到心上人还会赠芍药。”辛慈的手转动着茶杯，裴玄安的脸庞在倒影中忽明忽灭，可还是清冷淡雅的模样。她太粗心了，前几天还和阿白过除夕，这会就忘了上元节已至。她知道为什么裴玄安那么生气了，不仅是因为她没有去看他，也是因为……

        她很久很久之前答应过，陪着他过一个上元节，然而岁月漫长，很多事情，她记不清了。神魔之战后，她不喜欢过节，尤其是上元节。偏偏上元节是裴玄安最喜欢的一个节日。

        毕竟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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