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高塔的公主（十二）
整个世界不知何时已经变为了一片漆黑，身后的塔和面前的街道全部消失了，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澹央像雕塑一样立在原地，冷汗不住地从他额角滴落，恐惧由内而外几乎侵占了他所有的思考。
这样的煎熬下，时间仿佛也过得无比漫长。
然而，除了最开始那一下，系统再也没有碰过他，它饶有兴致地盯了他一会，又绕着他走了一圈。
终于，再一次从他身侧经过时，“他”突然伸手，毫不费力地把人推到了地上。
地面上什么也没有，摔在上面的痛感对澹央来说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少年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过来。
“澹央，我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背叛的理由。”
束缚解除了，黑发的男人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垂着头，一眼也没有看他。
系统等了一会，见他依旧毫无反应，忽然抬起脚，毫不犹豫地碾在了他的小腿上，腿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却有拼接在一起的咔咔声响起。
它感受了一下，收回脚轻笑了一声，话语里带了点讽刺的意味：“倒是我忘了，这点伤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对吧？”
地上的人终于给了一点回应，他绝望地闭上眼，声音小得近乎喃喃自语，系统听得却很清楚，澹央说的是，杀了我。
它觉得很好笑，比现在痛苦千百倍的时候，澹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次摆出一心求死的模样又是装给谁看？
“他”俯下身子，用力钳住男人的下巴，将他的头扭向自己，强迫他睁眼看过来。
原本澄澈的碧绿色眸子里此刻死灰一片，看上去毫无生机，它皱了皱眉，很是嫌弃地把人甩开了。
澹央听见它冷冷地说：“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见对方还是不理自己，它被彻底惹怒了，有江一的事在前，它本来就一直在忍耐了。
一对不太协调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于落了下来，诡异又残忍的目光扫过来，澹央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认命地闭上了眼。
意想当中的精神痛苦却并未到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空气好像变得灼热了一些，那人的声音却像毒蛇一样冰冷。
“精神攻击想必你已经习惯了，你们人类总是有新的花样，我最近学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今天刚好能试一试。”
心中的不安终于扩大到极致，想起什么恶心的事一般，澹央突然低下头，产生了一股呕吐的欲望。
系统这次没有管他，并不锋利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他的披风，几乎覆满全身的黑袍落了下来。
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一直僵在原地的人突然条件反射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它抬眼望过去，看到对方毫无血色的面庞，动作顿了顿，最后收回了手。
澹央其实不知道系统想做什么，但它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事。
而后，漆黑一片的密闭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他下意识地顺着亮光看过去，看到少年垂下眸子，眸光温柔又悲悯，视线落在了自己抬起的无名指上。
指尖上环绕了一只通体银白的小虫，像是缩小版的蛟龙，体积不大，却散发着耀眼的光晕，依稀能见到它身体上细致的纹路。
“很漂亮，不是吗？”
澹央认得这种生物，某个末日副本里的，无害无毒，用它们制成的药物还可以抵抗病毒，对人类没有任何威胁，甚至因此遭到了大量的捕捞。
眼前的一幕太过和谐，以至于他心里难得燃起了一点希望，然而，在听到系统下一句话后，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水生蛟虫，你知道他们用它来做什么吗？”
没等澹央回答，少年自顾自地蹲下身，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膜响起：“他们用人来繁殖蛟虫。”
澹央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人体的温度其实不适合蛟虫繁殖，过高的温度会加快它们繁殖的速度，也会让它们更快死去。”
“后来我发现，他们根本不需要那些繁殖出来的蛟虫当药引，只是为了欣赏别人痛苦挣扎的模样，因此，到最后的时候，那个人会被他们放在火上烤，连同一肚子的蛟虫一起，被活活烧死。”
澹央终于忍不住埋下头，用手捂住嘴，开始干呕，却听见旁边的人话锋一转。
“当然，我不会这么对你。”
紧接着，那人慢悠悠地继续说：“我只是在想，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到底是它们繁殖得更快呢，还是你恢复得更快？”
少年的手指就在这时划上了他的脸颊，冰凉柔软的外皮触到了他的皮肤，炫目的光几乎亮得人睁不开眼。
系统自认它还没那么变态，它其实只是想吓吓澹央，打算把虫缝进他体内，过一会就放出来，不会让他太难受。
“他”作势要去勾澹央的手腕，只是普通的一个动作，那个一直不动的人却在这时猛然发难，突然从地上挣扎了起来。
混乱中，它一时不察，脸颊上被对方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的味道弥漫开来，它的眼神彻底冷下来，咬着牙，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气。
“你敢反抗我？”
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澹央完全动不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走过来，给他灌下了一瓶古怪的液体，还有上次他从江一那里换来的精神药物。
药物的效果是，服用后保持神志清醒十分钟，时间结束后服用者陷入巨大精神痛苦持续三小时。
蛟虫一进入体内，就会在皮肤下开始大量繁殖，繁殖的时候并不是最痛苦的，在小虫逐渐发育为成虫的过程中，它们会顺着血管在全身各处游走，拼命汲取人体的养分，最后，它们会挤到营养最盛的地方，然后，破皮而出。
从刚才开始，澹央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母虫一钻进去，他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细密痛感，系统封了他的声音，他只能从喉咙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然而，他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却还在不断自愈，大量虫卵被迅速杀死，转眼又诞生出密密麻麻的一片，晶莹的亮光甚至能透过皮肤表层，在黑暗里不停地鼓动着。
以往他依赖着的精神药物此时却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甚至无法昏过去，只能被迫清醒地承受着体内发生的一切。
做完了这些，系统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它弯下腰，伸手抹去了澹央脸颊上的泪痕，那人眼中只剩空洞的一片，眼泪却还在无知无觉地往下流。
它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澹央这张脸，还是笑起来的时候生动多了。
十分钟后。
所有蛟虫都被取了出来，澹央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药物带来的精神痛苦却紧接着席卷而来，系统忽然一挥手，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完全远去了。
它放开了对澹央的控制，那人无力地瘫在地上，方才恐怖的痛感仿佛还停留在身上，引起一阵阵的痉挛，他像木偶一样睁着眼，从表情根本看不出是不是还活着。
系统就在这时俯下身，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黑暗的背景很快变了，变成了一间还算温馨的房间，它把人放到了床上，自己在旁边坐下。
它知道澹央听得见：“你对我还有用，我不会杀你。”
澹央耳边的发被他勾了起来，绕在手中，他又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是属于人类的，新奇的触感。
像是斟酌了一会，它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你只要乖乖听话，这个本出去以后，我可以给你放一星期假，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操控你。”
它以为听到这句话，澹央至少会有点反应，没想到对方就跟没听见一样，还是跟刚才一样，无动于衷地望着天花板。
澹央的状态实在太反常，系统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打算先帮他检查一下身体。
那人的眸子就在这时突然转了过来，幽幽的绿色，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它的手正要触到对方额顶，却被人用力挥开了。
他声音还有些哑，说出口的话却很清楚：“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了。”
澹央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系统还没从他话里反应过来，就听到他继续说：“你可以杀了我、取代我、控制我，或是像刚才那样，继续折磨我，随便你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他便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任何东西。
他听到系统有些扭曲的声音：“你疯了吗，澹央？”
少有的，他竟然感到有些愉悦，心底的快意止不住地扩散出来，映到他俊秀又苍白的脸上，说不出地怪异。
“你才知道吗，我早就疯了。”说着他真的低低地笑起来，眉目舒展开，又因为虚弱多了几分脆弱的味道。
碧绿的眸子重新看过来，眼里却只剩下了冰冷的同情。
“能把喜欢的人拱手让人，我看你疯得比我更厉害。”
在他说出那个名字之前，系统就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各种不知名的情绪汹涌而来，它再也克制不住滔天的怒意，死死地掐住了澹央的脖子。
从关押澹央的地方走出来时，外面已经到了正午。
天光正好，少年眯了眯眼，心情却并不如天气这般惬意。
他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上最后一点血，这才挑了个方向，朝着原本的目的地出发。
其实来之前，它没准备这么对澹央，它只是很不理解，澹央为什么会突然反应这么大，如果对方没有故意激怒他，这场惩罚或许早就结束了。
然而现在，澹央的话却还在它脑海中挥之不去。
它喜欢江一，怎么可能？
爱情这种过家家的小游戏，也就只有江一这样的小朋友才会相信。
它会让江一知道，他真正需要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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