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腥屠宰场（四）
可能是被他的话惊到了，屠夫一时间没有挣开，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江一第一次听见了屠夫的声音。
是个温和的男声，让人一听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整日的烦恼都平白不见了。
那人语气不急不缓，却因一点尾音显得分外撩人，声音缓缓沉进夜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上轻微地挠了一下。
“可以先放开我吗？”
江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手下的力道陡然加重了。
他仿佛听见了一声很轻的闷哼，听上去竟然还有点可怜。
跟他想象中差别太大，江一皱了皱眉，不解地反问道：“你是屠夫？”
系统提示并没有出现，比起自己引出来的就是屠夫，他倒更愿意相信这是哪里来的不知名小鬼。
谁知身下的人不仅不反抗，还很配合地解答了他的疑问。
“嗯，我是屠夫。”
依然是轻柔好听的嗓音，话语里丝毫没有被人冒犯的生气，反而十分友好。
江一这下是真的不能理解了。
事实上，游戏规则早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引屠夫出来只不过是因为放不下他的恋爱任务。
按理说，既然屠夫主动向他示好，他也不该继续这么对人家。
但是，江一是个要求很高的人。
他考虑了一会，暂时没有松开对方，由于腾不开手去开灯，江一就勉为其难地开了个夜视。
然而，只一眼就把他吓到了，他压着的哪是什么活人，整个黑不溜秋一团，姑且算是个人形，可别说五官，就连脸都没有。
江一瞬间收回了手，无比嫌弃地关了夜视，自己滚了老远。
黑影被他的一连串操作弄懵了，不知道江一为什么又突然开始怕自己，就听见那人有些嚣张的声音。
“我说，你不能变成人吗？”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黑影有些哭笑不得，好像他俩的身份在一瞬间互换了，其实江一才是屠夫。
但他却好脾气地回了对方的话：“游戏规则所限，我必须藏在影子里，能力也暂时被封印了，只能对熟睡的人下手。”
完全没想到屠夫会这么好说话，江一有些疑惑地开口：“你就这么告诉我，没关系吗？”
一片黑暗当中，他好像看见黑影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语气理所应当又有些无奈。
“没关系的，你们打不过我。”
这一定是凡尔赛吧。
江一试探着问他：“贵族都这么厉害吗？”
影子闻言沉默了一会，又很快回应了他。
“我不是贵族。”
没等江一发出接下来的灵魂一问，他就紧接着说了下去。
“初次见面，我叫温霁，游戏等级是君主。”
说着还礼貌地向他伸出了手，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晃了神，江一鬼使神差地就握上了那只黑乎乎的手，难得真诚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江一，一二三四的一，游戏等级，囚徒。”
“你是新手？”毫不意外，他听到了屠夫略带诧异的语气。
来到这里以后，江一就没跟人聊过自己的事，他戒心很重，不信任任何人。
然而此时，在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这个晚上，他正对着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这事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是的，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昨天刚被拉进来的。”
“你不害怕吗？”温霁的语气缓和下来，话语里带着安抚，就听见江一果断地回了一句。
“不害怕啊。”
温霁：“”
也对，敢在恐怖游戏里把boss按在床上的人，估计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想起什么似的，江一忽然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看了一眼，恋爱任务下面是全员任务，显示着未完成，还在继续倒计时。
“我不是抓到你了吗，为什么任务还是没完成？”
温霁闻言难得严肃了一点，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该知道第一个发现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吧？”
自然是知道的，系统当时说，屠夫会赠与最先发现他的小羊一份死亡大礼。
“当然，如果你执意要现在揭开我的身份的话，我愿意让你选一个喜欢的死法。”
温霁此时说的话，才终于像个屠夫了。
江一斟酌了一会，他主要是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子，可眼前这一团黑影，他实在很难办事。
于是他谨慎地开口道：“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好看吗？”
“”
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江一的口吻异常认真，反倒是温霁被他问的有些不自在了。
“应该还行。”
嗯，连续用了两个不确定的词，那就是不行了。
江一深知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系统看得上的，他也不一定能看上。
难得遇上个声音心动的人，这下又没戏了。
江一惋惜地叹了口气，心道找个对象果然不容易，有系统都帮不了他。
他下了床，决定给新朋友留点自尊，还是没开灯，摸着黑又找了床被子出来，递给了沉默的黑影，随后自己裹住先前的被子侧躺下去，给影子留了一半的位置。
临睡前，他还不忘给这位屠夫一个贴心的提醒。
“早些睡吧，通宵打游戏对身体不好。”
第二天一早，影子自然不见了，江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想起昨晚的事，脸瞬间就黑了。
他让一个随时能杀了自己的人睡在了他身边。
江一可以保证，他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所以一定是对方的问题，那妖精说不定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
昨晚是他大意了，今天他必须把人揪出来，好好看看这位屠夫的真面目。
江一不知道温霁还在不在他这，他没有妄动，按原计划下了楼，才发现众人已经到齐了。
除了唐安还闭眼坐在角落，剩下的人各自顶了个大大的黑眼圈满脸幽怨地看着他，估计都一晚上没睡。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们直接开始交换情报了。
字条很多，零零散散的又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常嘉的补给道具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用架子搭了个小黑板，把字条按顺序固定在了上面。
江一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就听他们在那边分析。
“你触摸不到他，他在白天沉睡屠夫会不会是个鬼？”
“他在你身后，你在他心里这都什么东西？？？”
“这张，不要入睡，我和游前辈就是发现了这个字条所以一整晚都没敢睡。”
听了一会，江一突然开口插了一句：“你们昨晚都待在哪儿？”
“我和宁思本来在三楼，唐安说四五楼他包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宁思是那个女孩的名字，游善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唐安，对方还在角落里坐着，没有跟他们讨论情报的意思。
“不过后来我们也到二楼搜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线索，应该是被你们拿走了。”游善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们后来去哪了？”
“我我和江哥遇到了鬼打墙，一直在二楼打转，但是，我们也没见到任何人！”
常嘉有些后怕，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一。
“江哥，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被鬼盯上了呜呜！”
江一心道被鬼盯上的那是我不是你，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包装了一下告诉他们。
“这里应该是有个里世界位面的，他不会在明面上跟我们玩捉迷藏，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系统说的那句话——屠夫只会选择他最中意的食材。”
“因此，我怀疑，我们是抓不到屠夫的，必须他自己愿意出来。”
游善当即不赞同地皱了眉：“这不可能，玩家又不是真的屠夫，那他肯定不会出来，直接拖到时间结束，没了限制再出来杀人岂不是更快。”
谁知江一闻言竟然点了点头，说：“对啊，这就是最正常的游戏走向，你忘了吗，我们玩的是对抗式游戏，核心本来就是pvp。”
坐在一旁的唐安终于撩了眼皮，站起身走了过来，把半张纸递给了他们，像是从某本日记里撕下来的。
“同行的女孩被屠夫选中了，我以为我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可不是的！屠夫奴役了剩下的人，他让我们混进下一批小羊里，帮助他选出最中意的一只，一轮又一轮，屠夫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我们是他看不上的猪，是被遗弃的猪”
唐安只节选了这么一点给他们看，但是完全够了，因为这日记话里话外就表达了一个意思。
他们当中——有内鬼。
游善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游戏没这么简单，我们这边两个领主，对上贵族存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有内鬼那就说的过去了。”
这话其实说的有点微妙，好像潜在地把他和唐安两个领主都划到了好人阵营，但逻辑姑且没问题，毕竟如果对面是贵族加领主那就太不合理了。
江一却提出了另一个疑问：“等等，你怎么知道对面一定是贵族？”
游善顿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贵族还能是什么，你该不会想遇上君主吧，那我们集体自杀得了，也别在这浪费时间。”
“对抗式玩法不会设计得这么不公平的，我们这边贵族都没一个，对面不可能是君主。”
可对面就是君主啊。
江一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却没反驳他的话，他不想把温霁的事告诉他们，也懒得跟人解释。
集体讨论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有了唐安扔下的重磅炸弹，大家再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开口，便又各自散了。
江一不在乎剩下人怎么想，他带着常嘉重新回到了二楼，就听见小朋友有些担忧的声音：“江哥，你说内鬼会是谁啊？”
常嘉特别信任江一，这么问只是求个安心，没想到江一都不分析，直接报了个名字。
“游善。”
小朋友当场懵了，这脑回路跳的太快他完全跟不上。
“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猜的。”
江一确实不确定，他只是看游善不顺眼。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转过身对常嘉说：“我要去找屠夫，你自己待在房里别乱跑。”
江一话里作死的意味太过明显，常嘉立刻慌了，不知道怎么劝，憋了半天竟然来了一句：“我我跟你一起去！”
“你确定？”江一认真地反问他。
“我一个人害怕，江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这次常嘉倒是出奇的坚定，江一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算了，你爱跟就跟着吧，到时候遇到危险记得先跑。”
他们是在二楼进入里世界的，那么里世界的入口应该就在二楼。
当然，也有可能入口是跟着屠夫走的，因为昨晚屠夫在他身上，他们才误入了另一个位面。
所以，他现在要确定屠夫在哪。
江一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影子，意识到处理灵异问题好像也不是他的强项，他可能更喜欢物理灭鬼，就像唐安那样。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通过线索把温霁找出来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得想办法把人逼出来。
江一一边琢磨着，刚好在三楼的楼梯口遇到了游善，对方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刚从楼上下来，见两人还要上楼，便开口拦住了他们。
“别上去了，唐安发狂了。”
江一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你怎么知道？”
游善斟酌了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们：“我以前见过他，他那把刀很邪性，使用过度就会陷入狂化。”
江一觉得奇怪，心道你这么清楚怎么还老往人跟前凑，但他们没那么熟，便只道了声谢，抬脚就继续往上走。
见拦不住游善也没有多说，错身离开了。
四楼早已是一片狼藉，走廊上的摆件装饰碎了一地，不少房门被劈成了两半，墙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划痕，没有唐安的影子。
他们在四楼快速转了一圈，这里被破坏得彻底，没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江一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个杂物间，里面没有窗，不开灯就是一片漆黑。
屠夫说过，他只能藏在影子里，江一想了想，带着常嘉进了房，反手就锁上了门。
“江江哥，你要干嘛”
常嘉被他锁门的动作吓到了，在黑暗里一动不敢动。
江一开夜视等了一会，见半天没动静，又打开门把常嘉拉了出去。
屠夫不在他们这，他心里有些惋惜。
“我去楼上找唐安，过会把他带到这来，你先在旁边等着，看到我俩进去了就立马关门，能做到吗？”
这是江一第一次给他安排任务，常嘉想也没想就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反应过来时江一已经冲上了楼。
常嘉转不过弯来，只觉得他的大腿，好像真的很急着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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