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奉旨成婚
朝堂之上，静若寒鸦。
那金黄宝座之上的九五至尊——皇帝陛下，此刻正愤怒地看着他的臣子们。
几天前，翼王贺云朝连占南方十五城，入主随州，改随州为随京，自立为王。长顺国积贫积弱，担忧贺云朝继续北上，派人求和。谁曾想贺云朝竟提出了一个无比荒唐的条件——迎娶当朝平宁侯叶千荣。
此消息一来，群臣皆愤。
“陛下，贺云朝这狂贼，他这是在侮辱我长顺！陛下，臣愿意带兵领将，定将那黄毛小儿捉拿归来！”
“臣也愿领兵，再战逆贼贺云朝！”
“臣也愿意！”
一时间，请 愿声此起彼伏。
不怪群臣愤怒，只因贺云朝这厮确实欺人太甚。
平宁侯虽说不担实职，不过一个虚爵，但好歹也是太祖亲封的侯爵。当年叶家祖父跟着太祖南征北战，太祖念其功绩显赫，封为平宁候，世代承爵。平宁候是武将达到的最高爵位，也就意味着长顺国武将尊严。虽说这些年叶家衰落，平宁候职权也削得几乎没有，但余威犹在。
贺云朝此举，无异于直接打朝廷的脸。
与叶家交好的一些朝臣也站出来，说了些“不堪此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些有的没的。一时间朝堂之上喧腾吵闹。
“啪”的一声，端坐高台的皇帝突然发怒，手里的佛珠串摔在地上。
皇帝盯着那些噤若寒蝉的臣子们，怒声喝到：“你们尽是逞口头之勇，派兵出征，朕不想吗！朕恨不得御驾亲征，将贺云朝那叛贼擒拿回朝！可是朕能吗！你们能吗！你们谁能像叶老将军那样挥兵南下，所向披靡！”
“国库空虚，灾荒遍地，天不助长顺，朕能怎么办？这是朕的江山，朕也想继续打！可是打仗要钱，钱从哪里来，你们出吗！”
天子震怒，谁敢言语。先前说的最凶的那些人也低下了头，生怕自己成了那个杀猪敬候的猪，其余人等，也大气都不敢出。朝堂之上，只有那摔出来的紫檀佛珠在白玉地板上蹦蹦哒哒的声音。
良久，皇帝叹气，目光投到下面那道清瘦的身影。他很瘦，深色的官服在他身上，就像是一个宽大的大袋子。他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
“千荣，你意下如何？”
叶千荣微微颔首，上前道：“如今国库空虚，国无将领，若是继续打，长顺必败。若此战再败，长顺恐有灭国之忧。”
他似乎有些累，顿了顿继续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称霸中原。如今贺云朝辱我长顺，我固然愤慨，恨不得将其碎骨扬尸。但若是愤怒不足以救长顺，臣愿远去随州，为君分忧。”
皇帝原本愤怒的眼神变得欣慰起来，但他掩饰的很好，以至于除了叶千荣没人看得出来。
“只怕这样，会折辱了你……”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位居侯爵，国有需要，当挺身而出。只望陛下，削去我平宁侯爵位，如此，便只是辱我一人，与国无关。”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字字清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男子入赘，已是耻辱，更何况是以女子身份入嫁，简直是奇耻大辱，使祖上蒙羞。
可是这个男人，却这样安静地接受了。
朝堂之中，无不侧目。
此人，乃是国之大臣啊。
叶千荣回到平宁侯府，已经有人将那块平宁侯府地匾额摘下，换成了叶府。
皇帝想削掉这个爵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他主动提起，皇帝自然乐意至极。还生怕他回去反悔，一下朝就派人来了。
叶千荣悠悠闲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突然地上投下来一片阴影，来了一个人将他的茶杯夺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来人是叶千荣的弟弟，叶千誉。叶千荣回到叶府后，就闭门不出。他在京城有些朋友，听所这事后，都登门探望，叶千荣一律不见。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是叶千誉，也是自己翻墙，才进得了院子的。
“又不算死到临头，怎么就不能好好喝茶了？”叶千荣不咸不淡地说。
叶千誉看着他这副不在乎地样子就恼火：“你真要嫁给贺云朝那个混蛋！”
叶千荣的脸色微微严肃了些：“天子有令，不得不从。”
“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去跟陛下说，咱们叶家几代忠良，陛下不至于不看这点情面！”
叶千荣嗤笑一声，心中不置可否。
皇帝虽不明说，但叶千荣心里明白，他是想让他去随州的。毕竟事关长顺安危，若是贺云朝继续北上，长顺说不定真会面临灭国之危。所谓情面，不过是帝王的施舍，若是与他的江山有关，那便是半点情面也没有。与其到时候骑虎难下，不如他自己提出来，这样也算卖了君王一个情分，让他顾念今日，日后也能多庇护叶家一点。
这些事情，叶千誉想不明白，他只会习武打仗，不懂朝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看叶千荣的脸色，大概也知道此事的艰难。
“哥，不然我带你逃吧！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这里！”
“这种蠢话你也说得出！我们能逃哪去？更何况我此刻若是逃，便是国之罪人，举国唾弃，叶家几代忠良，不能在我手上，毁了清誉！”
“那还能怎么办！”叶千誉红了眼睛，他死死拽着叶千荣的手，堂堂七尺男儿，眼泪却哗哗地流。
“贺云朝那厮，你对他这样好，他却这样折辱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我定要杀了他！”
叶千誉骂骂咧咧的骂了好几个时辰，一会儿骂贺云朝忘恩负义，一会儿又骂当朝皇帝昏庸无道，往日挥霍无度，打仗没钱了居然要他哥去安抚叛贼。叶千荣想着府里都是自己人，也就不拦着他，任由他骂了个尽兴。不一会儿院子里暗了下来，叶千誉也骂累了，躺在桌子旁边睡着了。叶千荣让人把他扛进屋里，被扛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骂着贺云朝忘恩负义。
叶千荣一个人在院子里，这个院子以前挺热闹，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晚风吹拂着旁边的几株竹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对贺云朝很好吗？也不算吧，不过是另有所求。
毕竟，确实是他们叶家有愧于他。
随州安排来的迎亲队伍很快就来了，寻常的迎亲都是恨不得越热闹越好，敲锣打鼓，普天同庆。叶千荣却只恨不得来的人越少越好。
来的人都身穿红袍看着喜庆，然而脸上无不是悲哀之色，只差抱住叶千荣痛哭不止。也有一些落井下石的，低声说着些不好听的话。有的人还算低声，只有那几人听到；有的人的声音却如同惊雷，刻薄的话语就像针一样插进听者的心里。叶千誉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想在叶千荣成亲之时闹事，只是默默将那些人都记着，日后一个个算账。
叶千荣倒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淡定自如。
叶千荣父亲叶寒洲没有出席，说是身体不好，真实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叶寒洲也不是觉得丢人，只是不愿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屈辱的时刻。对外他是所向披靡的叶将军，对内他只是个慈父，只希望他两个儿子平安顺遂。
叶千荣走上花轿的前一刻，叶千誉拉住他，说：“哥，没关系的！”
“什么？”
“你若是不想去，你就逃！陛下怪罪下来，我担着！叶家的名声，世人的骂名，都没关系的！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你高兴就好。”
叶千荣笑了，最终还是坐上了那座花轿。
他没告诉叶千誉，他之所以同意去随州，还有一个原因——他也想见他了。
贺云朝。
我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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