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梦里的人，只能在梦中重逢。
她再次见到了小豆丁，在横断崖下，见到了一具曾经鲜活过的冰冷尸体。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麻木，耳边传来那群纨绔的讥笑声、嘲讽声，说小豆丁即使死了也吸引不过来一只秃鹫，老虎吃了他一半的身体，另一半觉得太瘦了，就这么空荡荡的和破烂的衣服一起扔在山下面。
侯府公子远远地看着她，笑得放肆的很，“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你要是想得开，明个穿上本公子给你备的衣服，跟我走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姜壹心低着头，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满脸血污的小豆丁，她没说话。那群纨绔自己养了老虎，现在老虎送去兽师那喂着，等着哪天看斗老虎。他们看了老虎吃人，过了瘾不一会就走了，那侯府公子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姜壹心一番，叫她不要不识抬举。
姜壹心始终没说话，她把小豆丁的尸骨收起来，但是太零散了，收不全，只能原地埋了大部分，留了一根还算完整的骨头，用自己衣服上的一块柔软的白布包起来，小豆丁最想去的地方，是山下，她要把他带过去。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缓慢地滋长起来，她盯着那个小土包，找了块木头削平，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刻，“挚友小豆丁之墓”，刻到后面，手抖了，刻得歪歪扭扭，红着眼睛留着眼泪继续刻。
大约是从那开始，她第一次明白恨是什么。
姜壹心没再回过闵阁，她跑到了和小豆子第一次躲藏的赤练峰，她第一次手脚并用地攀到了顶峰，耳边传来呼号的风声，无极天山大部分主峰皆一览无余，山谷中流淌着并不平静的滔滔河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在两峰间拍出了激昂的回声。
她听着听着，忍不住往前一步，那风声水声如此悦耳，好像在对她说下来吧，一切烦恼忧虑此刻尽除。
一步之遥，一柄长剑飞来，恰好卡在她的脚尖前，剑身在白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姜壹心伸手挡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有人落在了她后面的凌风台上，凌风台只有三尺之宽，狂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可是他神色凛凛，并不为所动，他神色一动，姜壹心身后的剑拔地而起，剑身嗡鸣着飞回他身边，凌空悬浮。
以气驭剑……姜壹心想，天山之内有此等修为境界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可是她对这些叫得上名号的大人物并不是很熟悉。
对方神色淡淡的，如常一般，席地而坐，将剑收回鞘，
“寻死，你可知这是何处。”
那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姜壹心道，“赤练峰……”
“我并不想寻死。”
“求死的人都会说自己要去死，要死的人都不会说自己要死，你方才差一点就要死。”
“……”姜壹心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礼貌地行了礼，道，“多谢前辈相救。”
那人看起来比姜壹心大个十多岁，但是面容不显老，只是显得成熟稳重，剑眉之下是一双平静的眸子。
“这不是寻常弟子应该来的地方。”那个人说完，盯住她，“你是哪门弟子？”
“在下不是弟子，出身闵阁。”
男子微微侧目，看了她一会，恍然大悟，“闵阁弃儿，我见过你。”
姜壹心没有纠结“弃儿”，她说，“我没有见过前辈。”
“也有两年了吧，不记得也正常。”说完抬手，将方才那柄剑连刀鞘一起扔了过来，她下意识接住，往后退了两步。
姜壹心：“这是什么意思？”
“挥剑。”
姜壹心不明所以地皱眉，对方一挥手，四周的飞沙走石顿起，向她飞来，姜壹心下意识躲避，左支右绌中才想起，对啊，我手中有剑。
拔剑而起，奋力一斩，斩落一块手掌大的石头，飞尘溅起，呛得她咳嗽起来。
男子：……
他冷静地评价，“天赋太差。”
随后一伸手，那剑又回到了他手中，他跃下凌风台，左手持剑，右手一挥，不远处的山峰上传来破空之声，姜壹心一闪身，看到飞来了好多半人大地石头，惊呼出声。
男子好像玩一样地随意抬手，手腕朝上，右脚后撤半步，右手像太极起势一般翩然向后，带起一阵狂风，风起，击退一片飞沙。那石头越来越近，男子左膝慢慢弯曲，像一只随时要暴起的雪豹一般，目光集中在中间最大地一块石头上，直到相距两米，他向上一跃，脚踏其中一块飞得较快的石头，随后凝气于剑身，极快地一挥，那石头明明还保持着飞行的状态，却在剑气过时砰地一声，像被炸裂一般，散成碎片。
男子管杀不管埋，完全没有管她的意思，姜壹心早早地躲在一块较大的石碑后面，见到这一幕先是惊讶，然后回想起自己对他身份的推断，这些，应当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拿白色衣角擦着剑上灰尘，头也没回，说，“弃儿没有在这存活的尊严，你要一直待在那种地方么。”
姜壹心不想，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说，“我想下山。”
“你要去哪？”
“不知道，但只要下山就好。”等到安葬了小豆丁，她要去找那些人报仇。
他回过头，姜壹心才看清这张棱角分明、锋芒毕露的面容。
她毫不畏惧的和他锐利的眼神对视着，那人突然哼笑一声，“你，想学剑吗？”
姜壹心一愣，“我？我能学剑吗？”
“我说你能你便能。”他负手持剑，“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学剑。”
“可，前辈方才不说我没有天赋吗？”
“不用说这些，天赋和我是否教你，没有关系。”他说完，把剑一扔，“这剑送你了。”
“这……剑名是？”
“没有，”他有些不耐，“你随便起了就是。”
“敢问前辈名姓？”
他正要离开，闻言，稍微慢了步子，道，“他们都称我独孤。”
“!!!”
他们这一辈有很多奇人异事，独孤算是其中一个翘楚。
最主要的是，他答应了自己只要好好练剑，让他满意了，就能有奖励，奖励……她想，下山应该是可以的。姜壹心本就无处可去，索性住在峰顶，风餐露宿，没日没夜地练剑，比闻鸡起舞还要勤奋些。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山地枫叶变红，流水缓缓而过，她才发现，山上已经渐染红绿，甜美多汁的山果子极大丰富了自己的菜谱。
心满意足的过了一阵，独孤突然让人叫她去一个地方，她问送信的人要去哪，对方没有说，只是说这是掌门地意思，让她不要多问。
姜壹心那些日子常常梦到小豆丁，梦里他一身血迹，还在笑着对她说，姐，我带你走。
走了半个时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殿前，那带信的弟子退下了，留着她一个人和紧闭的殿门对视。
正当她不明所以时，殿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过来。”
绕过殿前种的梨树，走了半圈，等到她看到面前的景象时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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