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将疑
林郁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国际部意外的风平浪静，连时常喜欢来他跟前表演贩剑的胡宇在那几条微信之后也没再提过这个话题。或许在这个关头，比起别人的八卦，还是自己的前途更要紧吧，林郁剑心里觉得庆幸，因为只要试过一次就知道，成为议论的焦点那感觉实在太煎熬。
他不是胡宇，并不享受成为别人的谈资。倒不是说林郁剑有多么遗世独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而也许恰恰是他担心自己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以至于难以消化其中负面的部分，所以连夸赞也一起封杀，干脆不要被谈论得好。
成人礼带来的连锁反应就到此为止了，林郁剑想，至于夏枫，她毕竟是老师，他也不能拿她怎样，让她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这是他待在国内的最后的几个月——而这个人在他之后的人生中大概率再也不会出场，只要像成人礼之前那样按部就班地度过在十二中最后的日子就好了。
可即便一件事还不如先前的设想来得有逻辑，发生了却就是发生了，哪怕再荒诞也是现实。
现实是校园里的风平浪静不过处于台风眼才会产生的一种诡异，和夏老师的矛盾与牵扯愈演愈烈，而作为风暴中心林郁剑本人似乎是最后才知晓的一个。
“夏枫是真的疯了，她真的忘了她是个老师吧。”在学校超市外遇到的时候孔柠柠正吃着刚买的冰棍，舔了一口又补充，“真的忘了她只是个老师。”
林郁剑当时还不明所以地说提她干嘛，稍后才从孔柠柠口中了解到了这几日的争端，周围竟没有一人告诉他，只有他这位心大的青梅竹马才会在他面前说漏嘴。
原来他不在学校的时候，林父已经让管家来学校谈过林郁剑的事。本来林家这边先联系了校领导，跟夏枫提前打个招呼，林家再派人来找夏枫谈，本意是以和为贵，化解这个小误会。
但是没想到夏枫连校方都不睬，根本不给那个跟她沟通的校长助理好脸色，所以后来王管家来的时候也吃了瘪。
夏枫很看不惯林郁剑这副少爷做派，自知理亏打了退堂鼓不来学校不说，只会让家里派人来帮他“擦屁股”。想通过学校来教训她？她来十二中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校长助理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所以夏枫说让林父直接来找他聊，别背地里找学校施压，她不吃这一套，最后还给林家管家留下一句“皇帝不急倒急死太监了么”。
不管是对学校还是对林家，这局面都着实尴尬。但夏枫的有恃无恐倒也不是全无理由，一是她的教学实绩二是编制，吃准了学校不敢随便开除她。
事情发展到这步，原本只是在学生间引起波动的八卦，演变到连一些老师也开始议论纷纷。作为同事，不少人是了解夏枫的特立独行的，但和一个学生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这还是第一次。
教师群体内最广为流传的是两种说法。
一种是说，夏枫是借着林郁剑对国际部发脾气。因为自打有了国际部，学校开始搞一校两制。起初只是国际部老师采用聘任制，但是最近传出了本部也要去编制化的风声，所以本部的老师们对学校的小动作有很大成见。
另一种是说，夏枫对国际部这些交高价进学校的学生和家长有个人情绪。传闻她一向讨厌暴发户，因为根据一些老教师的回忆，她以前和类似的人有过节，此后对这类人深恶痛绝。
总而言之，形势发展得太快，等到林郁剑知道王叔来过学校的时候，已经太迟。因为如夏枫所愿，林显亲自来学校了。
这一点连校方领导都有些措手不及。事实上除了帆展楼图书馆落成仪式之外，林显本人几乎没怎么来过十二中，不管是林郁剑的家长会还是学校的定期捐助，他都很少直接和校方打交道。
或许正因如此，学校才会急匆匆把夏枫所在的高三年级的年级主任、国际部负责人、行政办主任等人和夏枫、林显凑在一间会议室里。令其他人讶异的是，事件的主角夏枫夏老师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慌乱。
林显没打算让校方这么费劲，就像之前和管家交待的一样，他不过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在他的建议下，最后会议室里只留下了他和夏枫。
留下校长助理守在门外，其他的校方领导们尽管忧心忡忡也下了楼，正巧与上楼的林郁剑擦肩而过，双方各自怀揣着心思，都没有留意到彼此。
“小儿不太知礼，如果曾经冲撞过老师，作为父亲我感到抱歉。”面对冷眼相待的夏枫，林显面上毫无波澜，接着说了下去，“但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或许是误会一场，这孩子马上要出国，临走前发生这些我想也实非他本意。”
隔着门的校长助理偷听得很明白，林父这意思是林郁剑不可能在出国前搞出恋爱乌龙给自己添麻烦，把事情闹大的不是他儿子，是谁搞这一出不言自明。
“我明白，我也只是站在班主任的立场上心疼自己的学生，你别见怪，我这学生可没办法随随便便就出国留学，所以才对她严格。”
“孩子都是好孩子，误会解开、各奔前途就好”林显没有上套，而夏枫却受了他下一句话的刺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路。”
“你说得轻松，当然了——如果我是利益既得者，我也会像你这样不痛不痒。”
林显眉毛一挑，“您觉得我，或者我儿子，是利益既得者？您大概不了解，我是白手起家，林郁剑小时候也是过得很普通的。”
“对，那就是暴发户了。”夏枫憎恨这种人的虚伪，你越是要戳穿他，他越是跟你避重就轻，死都不愿放弃有钱人的体面和优越。老子如此，儿子也是如此，伪善原来会通过铜臭传播。想到之前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林郁剑家庭情况，夏枫冷笑着说，“你这样的男人我明白，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那一套吗？”
林显眼皮一跳。
夏枫没有打算闭嘴的意思，
“我不了解？我可太了解了，可能比这学校里的其他人还要了解。别装得好像很体面，林郁剑的后妈跟他差不了几岁吧？”
“你什么意思？”林显皱眉问道。
“我说你这种有钱了就抛弃原配娶小姑娘的人，在这儿装什么道貌岸然呢？”
“你”林显尽力冷静自持，语气一沉，“请你别以为你是老师你的立场就很正义，或者说，自以为看透我们这些商人家庭的问题，把书本上''商人重利轻离别''之类的死文字当作金科玉律。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家情况”
“狡辩得挺好，可现实难道不是吗？你难道没有抛弃糟糠之妻另觅新欢，那个叫汤什么来着——”
“够了！你又知道什么了？是她想要离婚！连我儿子都不知道！最初是他妈主动要跟我离婚的！”
林显和夏枫后来还说了什么，林郁剑没有听进去，隔着一道门，他的思绪停滞在了父亲的这句话，失魂落魄地下了楼梯走回教室。
经过樟树林之时，好巧不巧母亲打来了电话，林郁剑望着手机屏幕五味杂陈。偏偏是要他刚知道事实的这一秒才打来么？换作以前他不知得多高兴，现在却连笑也笑不出。
电话那头的母亲对林郁剑说他上门那天房子里出现的陌生男性是她带的学生，当时还有其他学生也在屋子里。
林郁剑想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才来解释，但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是她要离婚。
“我问你”林郁剑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在发抖，顿了顿才继续说，“是你想跟他离婚的是吗？”
“你怎么知道了——”
“回答就是了！”
“是”
“那汤芝心呢？”
“她应该是你爸和我离婚之后才……”
“那你为什么要离婚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母亲含糊不清的说辞尔后裹挟在电流声里传了过来，“阿郁，我想，我现在可能没办法跟你解释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就一直没说”
最后是林郁剑主动掐掉了电话，母亲不肯解释，而他不想听废话。亲眼见证自己的信任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是一种酷刑。他阻止自己去想那个男的究竟是不是她学生，他想要及时止损。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是她自己想要离婚的？
他想要停下来。
为什么一开始要让他误以为是父亲出轨了汤芝心？
他不要再想了。
为什么根本没想过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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