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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欺负


本来是想好好谈一谈的,  结果到头来根本什么也没谈成。

她究竟是干什么去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她总不能蹬蹬蹬再调头跑回去,对谢璋说我们谈一谈吧!!

与其纠结这个,  倒不如想想……

梁延兰!

卧槽!!

姜姜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把梁延兰给忘了!

时间都这么晚了,匆忙看了眼月色,姜姜慌忙往后角门的方向狂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能在心里拼命祈求梁家人已经回去了。

等来到后角门,  看到门前的光景,  姜姜放慢了步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梁家人这个点儿竟然都没回去,或许是等得久了,干脆坐在台阶上等着呢。

一看到姜姜,  梁延兰松了口气,  埋怨般地走过来道,“可算回来了,  吓死我了。”

姜姜轻轻抿了抿唇,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梁父笑眯眯地磕了磕烟枪,“诶回来就好,你叔把你带过去,  总得平安把你带回来不是?”

招呼身边的帮工收拾家伙,  “回家咯。”

看着梁父笑眯眯的和蔼表情,  姜姜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拧了一下,  莫名有点儿泛酸。

尤其是这一路上看到梁延兰和梁父有说有笑,梁父中气十足的笑声一直传到了街心。

姜姜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时间又想到了卫姜。

想到那亲昵的,真情自然流露的“哥哥”。

眨眨眼睛,忽然就很羡慕。

她也有些想家了,她想去世的姥姥姥爷,甚至还想关系疏远的爸爸妈妈。

爸妈更喜欢弟弟,但自小她心里还是忍不住亲近的,这是一种幼犊恋慕父母的天性。

焉知她当初喜欢上谢璋,是不是因为缺爱?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别人家的哥哥姐姐?

是,总归是别人家的,兄长。

一步一步,姜姜踏着影子,继续想。

谢璋与卫姜之间的这份亲情也与她无关,她侥幸享受了那几年的亲情温暖,其实也该知足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今天看到她又冷着脸问她“还知道回来?”,亲昵得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

路上。

梁延兰明显憋坏了,咳嗽了一声接着一声,

“那叶郎君说,姜姜,你被谢……谢璋叫走了??”

“你还认识谢璋呐?”梁延兰犹豫着问。

姜姜不知道怎么解释,支吾着道:“跟着陆长策,见过一面。”

“难怪。”梁延兰点点头,“这也解释得通了,我说呢。”

又好奇问:“谢大人他叫你做什么去了?”

姜姜:“我也不太清楚,就当初步云楼的事儿问了几句。”

梁延兰:“那还好……”

不过还是有些迟疑,话里有话的意思。

又走了一段路,梁延兰实在没忍住,扯着姜姜袖口示意凑近了,低声问:“姜姜,你老实告诉我,谢璋他……”

“他什么?”

梁延兰:“他没那个你吧?”

“那个?”姜姜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或者说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他没欺负你吧?”

姜姜顿了足有半秒,脸腾得涨红了:“三娘,你说什么呢??”

她差点儿跳起来,看看四周,也压低了嗓音,“你想什么啊,他怎么可能?”

谢璋“欺负”她,她“欺负”他还差不多。

梁延兰不满:“怎么不可能了?男人都是衣冠禽兽,我和你说,你可别不当回事儿,这事很重要的。像谢璋那种人,最可怕了。”

“谢大人很……”姜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很有礼节,他不是那种人。再说了,也没传出他爱钱、爱色啊。不是说有人给他送侍妾舞姬他都没要吗?他对女色一点都不感兴趣的。”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梁延兰像是很受不了她的“天真单蠢”,“姜姜,你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啊。你说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要,那不更可怕,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你知道他图什么吗?”

“这种人不是更变—态?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姜姜蔫了。

她也知道梁延兰是好心,可她和谢璋之间的事儿实在没办法和她说。

要是梁延兰知道她和谢璋的过去,该担心的可能是谢璋病弱美人被她这个女流氓强制了啊!!

嗯,虽然现在哪怕谢璋主动□□她她也不会有兴趣了!



季澄是第二天早上是翻墙翻回来的。

先把卫姜扶上了墙头。

小姑娘跨坐在墙头,姿势有着与姿容气质完全不相称的熟练。

这一晚上疯回来,卫姜也有些后怕了,犹豫道:“哥哥那儿……”

季澄勾唇正要笑:“有我——”

“有你什么?”一道冷冷的嗓音如背后灵一般响起。

少年差点儿如同炸毛的猫儿一般跳起来。

“卧槽!!”

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微微垂着眼睫,背对着一丛荼蘼花。

荼蘼花开得烂漫,琼葩玉蕊,堆雪般地几乎满溢出墙外。

谢璋站在那儿,一手抵着唇,一手冷睨着他俩,晨光勾勒出淡金色的辉光,乌发、袖角好像也沾染了泠泠的芬芳。

哪怕与荼蘼花站在一起,眉眼竟也不输花的冷艳,这一墙的荼蘼反倒沦为了他的陪衬。

哪怕时机不太合适,季澄还是觉得,谢璋也像这荼蘼花。

向来开在暮春,最热闹最寂寞,暗示韶华胜极,群芳凋敝。

然后这琼葩玉雪般的神仙人物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下来。”

卫姜一个哆嗦,小姑娘吓得面色惨白,差点儿一骨碌从墙上摔下来!

“哥哥,我错了!!”卫姜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率先认错。

谢璋无动于衷,直接掠过了卫姜,目光落在季澄身上。

季澄眼睫低垂,唇角勾出个弧度,一手摁在卫姜脑袋瓜上揉了揉,嗓音慵而润,“怕什么,有老、我担着呢。”

卫姜眨巴着眼,没戳穿他:……这个停顿听上去就很没有说服力。

果不其然。

谢璋转身往前走,垂眸:“过来。”

操。

季澄郁闷了。

谢璋停下脚步。

季澄麻溜地滚了上去  。

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臭着一张脸是他最后的倔强。

像他穿越前怎么也算得上二中一霸吧?那是脚跺一跺,整个二中都得抖三抖的。

三番两次的,总在谢璋这人面前栽跟斗。小爷那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和古代人兼病号计较。

……

“……他昨天干什么去了,”季澄停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扭脸悄悄问身边的小厮,“憋了这一肚子的火气?黑眼圈那么重?昨天没睡觉?”

小厮朝他使了个眼色,拼命摇头,不敢吭声,努力和他划清界限。

但季澄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厮的意思:九郎他火气这么大你还不知道么?

季澄皱眉:……我哪知道啊。

他也不是第一次带卫姜溜出去玩了?怎么这次这么吓人?再说了,他俩都是等宴席散了才跑出去的,一点儿都没耽误正事儿。

思来想去,未果。

季澄自顾自地下了个定论:“要我说他也得谈个恋爱了……”

“这人若是太克制,禁欲得太过火,就很容易一不小心擦枪走火……”

小厮眼睛都快抽筋了,绝望了:爷,你可别说了。

一直到进屋,季澄还处在一个懵逼的状态里。可就在脚刚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季澄忽得福至心灵,发现了一件被自己忽视的事!

操!

难道是姜姜?!

季澄也知道他昨天把姜姜丢在府上的确有点儿缺德,可这不是看她和谢璋相处过有经验吗?

难道说姜姜掉马了??

大脑正飞速运转间,一样东西就朝他丢了过来。

“抄吧。”谢璋道。

季澄眼疾手快地捞住,低头一看,嘴角剧烈地抽搐起来。

一本经。

《金刚经》。

谢璋对付他的手段也很简单,似乎是看准了他飞扬跳脱的性子,就是抄经,不抄完不能出门,也不能见卫姜。

操。

谢璋这人是fff团的吧!!熟练拿捏了热恋中小情侣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态,非只如此,卫姜那儿他也派人盯得紧,想暗中相会那是绝无可能。

季澄下意识想拒绝,“能换个……”

……《心经》么

谢璋本往案几前走的,走到一半,停下来,好整以暇地淡淡问:“换个什么?”

对上谢璋冷冷的视线,季澄憋了又憋,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觉得谢璋这人真讨厌,季澄心里腹诽,明知故问。

想想还真的挺奇怪,他没怕过爸妈老师,单单就怕谢璋。季澄只能安慰自己,都是因为谢璋是卫姜她哥。

大马金刀地在另一张案几前坐了下来,倒也不再啰嗦,埋头一阵奋笔疾书,偶尔抬头瞄一眼谢璋的动静。

谢璋也在案几前坐下来,垂着眼批阅桌角的本章。

他前几日病重,圣上沈植特地批了他的假,可谢璋这人就是个工作狂,便是拥着衾点着灯也要将这些本章一一过目,草拟出建议来。

不知有多少军国大事便在这案头,如豆青灯前,作了决断,转送全国,影响整个天下。

又抄了一会儿,底下人进来送药。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谢璋接过药,顿了顿,又搁下了,一点儿没动。


谢璋不是怕苦的人,送来的药往往一饮而就。

季澄心里咯噔一声,似有所觉地放下笔,皱眉问:“药有问题?”

谢璋指腹擦过碗沿,淡淡道:“他们倒是迫不及待。”

久病成医,鲜少有人知晓谢璋养成了个灵敏的狗鼻子。

亦或者宦海沉浮,逼得人就要练出千里眼,顺风耳,步步谨慎,步步小心。

季澄皱眉问:“我去查?估计是昨天混进来的。人多眼杂,又来了不少外面的厨子,方便下手。要我把他们都叫过来问话吗?”

谢府的厨子他们还算放心,外面的就不定了。

“不要打草惊蛇,”谢璋心平气和地像在交代与自己无关的身外事,“动静和阵仗都不要太大。老百姓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此事传出去他们难做。”

季澄笑,“行,我有数。不过,哥,您看,这经??”

谢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办完差再抄。”

季澄:“……”操。

谢璋,你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季澄的速度还挺快,平常是放浪不羁了点儿,但好在会做事儿,一双桃花眼爱笑,嘴甜。

谢璋总是冷脸相对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怎奈何卫姜喜欢。当哥的也只好帮着把路给铺好了,戏台子给季澄搭好了,季澄唱得竟还不错,平常做个事儿不缺奇思妙想,人脉也广。

“下药的人姓许,叫许大全。”季澄站在谢璋面前说,“不过咱们推断可能有误,应该不是端王那边干的,可能和……”

季澄顿了顿,留意了一下谢璋的反应,“贺从霖有关。”

谢璋或许觉察出了他的视线,依然无甚波澜,低咳一声道:“继续。”

季澄:“贺从霖从前外放的时候,救过这人的命,后来许大全携着一家老下进京讨生活,也是贺从霖帮着站稳了脚跟。”

“所以你的意思是,”谢璋口吻平淡,“士为知己者死?”

季澄给了个保守的回答:“可能吧。”

谢璋推了案几上的本章:“人带来了吗?”

季澄向外比了个手势,立即有人压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许个子不高,容貌也不甚起眼,是丢在人群里一眼就找不到,的确最适合干投毒这种事儿。

一进门许大全便怒目圆睁,狠狠剜了谢璋一眼,“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老子认栽!!”

“但贺恩公这事儿咱们没完!就算做了鬼老子也要给贺家上上下下十几条人命讨一个公道!”

许是未曾想还是个硬汉,季澄心里暗叹了一声。

他是不大能理解古人这思维模式,可忠义气节还是怪叫人心里触动的。

谢璋多看了他几眼,淡淡道:“谁说我要杀你。”

许大全被噎了个措手不及,神情微滞。

又冷笑道:“当老子稀罕这条烂命不成?自打决心干这出这件事儿我姓许的便将身死置之度外了!”

谢璋道:“既然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说这么多。”

许大全又是一愣,“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我没文化,知道得不多,但也晓得古代荆轲那些刺客,无不都是为报知遇之恩而亡。”

“我话已撂在这儿了,我许大全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季澄几乎都有些不忍了,被许大全这一衬托,谢璋他活生生就是个反派大BOSS啊。

下意识想开口替他求情,孰料谢璋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一如利刃出鞘,寒光泠泠,嗓音冷冽!

“杖责!”

谢璋一开口,便无转圜的余地。

季澄一怔,松了口气。杖责?这是还能侥幸活下来的意思?

许大全脸色却陡然一变。谢府长随走上前来架他上刑,许大全眼神闪烁,大喝道:“老子自己会走!”竟有了些色厉内荏之态。

这个时候,季澄终于觉察出了点儿不对劲。

就好像许大全自打进门起鼓足的那一口气,在听到“杖责”这两个字后突然就泄了。

扭脸问:“他故意演得这么英勇??”

谢璋道:“……此人一进门便虚张声势,看来是怕得很,待会儿杖责后你再仔细问问。”

随着棍杖高低错落,许大全一开始还中气十足地骂天骂地,高声怒斥,到后来却渐渐露了怯,流露出痛苦之色。

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淌了出来,血气上浮。

季澄安静了下来,皱皱眉,有点儿反胃。

不管过多久,他都接受不了私刑,或许这才是他怵谢璋真正的原因。

谢璋好像觉察出了他的想法,顿了顿道:“这的确很残忍,但这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许大全终于撑不住了,气若游丝地向左右求饶。

“看起来这位许壮士并不是多么的舍生忘死。”谢璋道,“去问吧,这个时候最能套出话来。”

不适归不适,季澄也不是拎不清。谢璋让他过去问话是有意磨练他。

怎么办,硬着头皮上了。

没一会儿,季澄压着喉口一阵阵的翻涌,白着一张脸,回来了。

想他这种校霸,不过在学校周边混混,哪里见识过严刑逼供这阵仗。

“这回是真问出来。”季澄迟疑道,“是汪序的手笔。”

谢璋的政敌,都督府右都督汪序。

季澄:“不过做得隐蔽,不太好办,和贺从霖的关系遮掩,你又安然无恙,咱们也不好借题发挥。”

谢璋垂着眼正从防风手里接了碗药过来。

临到唇边,顿了顿,却望着药露出个很奇怪的神情,这是季澄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额头青筋一跳,挥手就想打掉谢璋手里的药,“喂!!谢璋!你疯了??”

碗沿挨到唇边,已被谢璋仰头吞了一半。

季澄头皮发麻。

谢璋搁下碗,苍白的面色似乎被药性逼出了一抹不祥的嫣红,眼神清冽明亮的像是宝石,淡淡一哂,“谁说不可以。”

——

永兴五年的五月注定是风波不断。

谢首辅谢璋病才稍见起色,便又在家里遭了刺客暗杀,一度性命垂危。

宫里下来了好几位太医会诊,方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大晋的皇帝沈植震怒,将人下狱,责令三法司势要查明真凶。

此时却有传言刺客本为右都督汪序安排,汪序不满谢璋这段时日以来对都督府大刀阔斧的改革,借贺从霖案发挥。

审讯期间的博弈较量自不必多说。

“老子操他娘的谢璋!!”方才从宫中折返,右都督汪序难得失态,不复往日的从容,脸色阴沉,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汪序之子汪诸英正在书房等待消息,见状不由一怔,眼皮一跳,急上前安慰道:“父亲息怒!”

汪序只觉得脑门气血上冲,怒极反笑,“你道谢璋那小子怎么做的?!”

不等汪诸英开口,便厉声道:“是我,倒是我给他递了把好刀子!”

“先严刑逼供许大全。无非是说些若不跟他也是死路一条,后又以许家家人要挟,再以利相诱。恩威并施,双管齐下,他这病死鬼倒是好手段,好威风!”

汪诸英愕了半晌,叹了口气,见汪序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一边拣地上的文墨,一边好声劝慰道:

“谅他谢璋再威风,父亲手握军权,与他分庭抗礼,他不敢动父亲的。”

汪序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案几冷笑道:“他是不敢,但不妨碍他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反守为攻。你道他达成自己的目的后,此事今日是如何了结的?”

“锦衣卫逼供了整整三日,犯人说是为报贺从霖之仇刺杀谢璋。事情败露后,心知必死无疑,想将这事越闹越大,拖延死期,便胡乱攀咬到我身上。

“但却叫刑部查出来许大全三年前便因为好赌和贺从霖分道扬镳!这话皇上能信吗?”

汪诸英放下笔格,讶然:“犯人的说辞未尝不是个台阶,他竟没乘胜追击,给了咱们台阶下,这不是好事吗?”

“他哪里是大发善心?”汪序抿了口茶,冷声说,“他是知道这事儿捅破天也就这个程度了,见好就收。我问你,若真如许大全所言,他一市井屠夫如何知晓我与谢璋的恩怨??”

汪序咬牙切齿:“说是许大全他在坊间时听到了我麾下亲兵议论此事!”

“圣上要如何想?想我与谢璋之间的矛盾紧张至此?我恨谢璋至此,以至于连手下大头兵都晓得这些?”

砰!

一拍案几,汪序厉声:“还是我这个都督治下不力,连手下大头兵都骄横到了这个地步,敢妄议朝政?还偏偏在军府改制这个节骨眼上?如今倒好,又叫谢璋他咬下一口肉来!”

汪诸英一时哑口无言。

此事本来也是汪序暗杀不成,理亏在前,才叫谢璋抓住机会。

行事前他也曾劝过父亲,怎奈何汪序以为天赐良机,谢璋病重在前,府上又鱼龙混杂,倘若事情顺利,谢璋便能顺理成章地“暴病而亡”。

可谁能想到,谢璋他这人竟敢拿性命做赌注,药是喝了,却只喝了一半!

许大全身陷诏狱,汪序自知理亏,怕他真供出来龙去脉,带出端王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任由谢璋目的达成后将他匆匆处死。

“高高拿起,遂了自己的意,便轻轻放下。如今倒好,死无对证,倒是便宜了他。”

汪序被气得狠了,面目狰狞,“去,老地方订个座儿,把世子给我请来。”

汪诸英觉得不妥,“父亲息怒,正值多事之秋,谢璋时日无多,这是在敲山震虎呐,倒逼着咱们行动啊。咱们还是少同世子联络为妙。”

汪序冷冷笑:“此人睚眦必报,如今能饶得了你我?若不商议出个对策出来,明日咱们一家老小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他又何尝不知晓要慎重,

不安却如同野草在心底疯狂蔓延开来。

谢璋算不了什么,最让汪序不安的还是沈植的态度,饶是他谢璋手眼通天那又如何?不是还要讨宫内太监们的好?

可天子却不一样,天子奉天承运,才是真正的生杀予夺。

沈植的确已不满都督府日益膨胀。

狡兔死走狗烹,距离夺嫡风波过去还没多久,那兔崽子登基也才没几年,便要急着巩固皇位了。

汪序也懊悔这些年的自恃功高,结党营私,为自己谋求了不少钱财私利。

可他也不能否认,最初那几年,他心里到底是对沈植存有几分轻视,认定若无他与端王等勋臣拱卫,沈植他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做个什么藩王。

谢璋这是在冷着眼,一点一点尽削他的军权,绞断他的羽翼。

等他军权尽没那一日,谢璋和沈植还能容得了他??有淮阴侯的前车之鉴,他们这是不妨也得防。

和沈植相比,谢璋才是那个不稳定因素。

前些年沈植对谢璋可谓唯命是从。这些年有他们在从中运作,谢璋与沈植君臣二人渐生嫌隙,朝野上下“倒谢”之风盛行。

不论新臣旧臣都已心生不满,另有以左副都御史叶濂为代表的叶家、章家、杨家等世家大族作壁上观。

一定要在谢璋动手前,尽可能地拉拢可拉拢的,铲除这个不稳定因素!



毒药是特地稀释过的,由谢府养着的名医亲自调配,看着凶险,但并不会危及人的性命。

不过苦头总是要吃的。

这些天里,谢璋是在病榻上完成了这一次对汪序的反击。

拥着衾,视若寻常地交代完接下来的动向,谢璋屏退了众人,缓缓垂下眼,看了眼掌心的血渍。

何止是吃些苦头,这些天里,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疾病前几日调养得稍稍乖顺了不少,他一帖药下来,又开始捣鬼。

可这一切都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怨不得旁人。

合上眼闭目养了会儿神,疲倦不堪的身子便坠入了梦乡。

梦到了个少女,穿着件高腰绿裙,鹅黄的半臂,趴在桌上小憩,乌发在日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

绿树阴浓夏日长,少女干脆用枇杷树叶盖住了脑袋,脸上印下了桌上一道又一道的木纹。

才一入梦,谢璋便顿了下来,一双眼寒眸冷冷清清。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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