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一回合

沈寻一怔，似笑非笑道：“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方便说，但是……”李静话锋一转，“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等价交换。”

        “用你那些千金难买的化妆品吗？”沈寻莞尔一笑，“放心，我可以把大黄送给你，我也知道，你会照顾好它……”

        她轻笑一声，眼里带了几分玩味，“不过现在不行，大黄刚咬了人，有些怕生。你可以先跟它玩一段时间，循序渐进。大黄性子温和，一定会很快接受你的……”

        李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她轻轻的伸出手去。也许是没有觉察到恶意，大黄仰头“嗷呜”了一声，乖巧温驯的低下头去。

        ——跟在狼哥面前龇牙咧嘴的样子截然不同。

        李静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她轻轻摸了一下大黄柔软的皮毛，脸上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冷漠疏离。

        只有在看向大黄时，眸子里才会显示出几分暖意。

        沈寻默默注视注视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早上七点。

        直播虽然还没有开始，直播间已经围观了一大波铁粉，欢快热闹的刷屏。

        【听说今天会进行第一次选拔赛，好期待啊，哥哥会选谁当他的搭档呢？】

        【真希望能见到哥哥的亲人啊……四舍五入就是我们已经相过一次亲了。】

        【楼上醒醒，做梦比较实际。】

        【我比较期待李静，我想知道性格这么古怪的人，家人也这样吗？［惊恐］［惊恐］】

        【沈寻姐姐加油，排面搞起来】

        ……

        一长串的刷屏铺满屏幕，乍一看是相当壮观。

        初赛分两组进行。

        一开始大家的表现中规中矩，好坏参半，嘉宾们褒贬不一。

        只有在最后一组进行时气氛才真正达到高潮。

        表演者是沈寻。

        无论是身为导师，还是对于观众们而言，沈寻这个名字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

        毕竟像她这种连上三次黑热搜，最后还能姿态漂亮的全身而退的，在圈子里面屈指可数。

        熟悉，却没有足够拿的出手的作品，收获的就只有腻味。

        而且沈寻表演的时机也不太对。

        当她上场的时候，观众们还没有从岑风的震撼中回过神。

        【刚刚我没眼花吧？歌舞之后来了个利落漂亮的三空翻？岑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哥哥的要，夺命的刀。】

        【我想采访一下跟哥哥睡过的女人们，他真的能一夜七次吗？［狗头］［狗头］】

        【你们一个个的都好污啊？哈哈哈只有我比较关心哥哥的肾还好吗？纵欲过度可不是闹着玩的嗷～】

        【……】

        【岑风：我谢谢你了……】

        临到李静时，所有人，包括导师们，面上虽然不显，脸上却露出了心不在焉的神情。

        漂亮却有手腕，这是嘉宾却沈寻的刻板印象。

        因此，当沈寻上场的时候，所有嘉宾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沈寻的装扮跟平常冷清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棒球服，下面搭配板鞋、牛仔裤，头发罕见的扎了起来，编成两条粗长的麻花辫子，作学生样打扮。

        ——气质却没有丝毫没有违和感。

        沈寻表演的是一场情景剧，名字叫作《空》。

        台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关了下来，头顶只留下一只刺眼的白炽灯。

        周围装点几颗假树。光线昏暗，树影婆娑，更衬得环境□□压抑。

        让人忍不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光线忽明忽暗，时而传来一两声凄凉的叫声。

        沈寻下意识捏紧书包袋子，抬步向远处走去。

        风声簌簌，一阵熏人的酒气传来，沈寻忍不住蹙了蹙眉。

        在她身前三步远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隐没于黑暗中的场景展露在了眼前。

        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条黑色长鞭，正在狠狠鞭打地下的狗。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狠戾尽显。

        看清来人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学生。

        又很快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照着大黄狗的脊椎就是一鞭。

        黄狗浑身抽搐，鲜血几乎染满了它的毛皮。口鼻处也已溢出了紫黑色的血，此刻它一动不动的卧着，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只有嘴里发出凄惨的哀叫，昭示着它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在。

        “住手！”沈寻又呵了一声，白生生的脸上恐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怒气。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忍不住的哆嗦，声音因为怒气而微微颤抖，“我报警了！”

        男人动作一顿，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待转头看清说话的人只是一个年纪不大小姑娘时，顿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猛甩了一下鞭子，鞭尾狠狠扫在大黄狗，带过一串猩红的血沫，染在男人粗黑的脸上。

        “你尽管报。”

        男人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落在大黄狗身上的眼神染上了不屑。他醉酒回家，无意中踩到。

        这才有了今天晚上的这一幕。

        在黑脸汉子看来，狗只是一条畜牲。畜牲么，看家护院的时候还能施舍两碗饭菜，

        一旦伤及了人，不管有理没理，一概打死了事。

        又不是人，就算真打死了又怎样？总不能让他以命抵命。

        顶多管他教育两天，又不会少几块肉，还能在看守所里白白蹭两天饭食。

        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黑脸汉子只是眯了眯眼睛，更加肆无忌惮道：“你是谁家的女学生？瞧你细皮嫩肉的，可别再过来了，不然大爷的鞭子不长眼，伤了你娇滴滴的皮肤！……”

        他“嘿嘿”笑了两声，视线随之落在了沈寻身上，目光淫邪而下流，“我说小妹妹，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家里睡觉，出来乱跑什么？是不是寂寞难耐，想出来找点乐子啊？过来一下，这事哥熟……”

        深更半夜，独身一人。

        身边只有一条濒死的狗，唯一的男人更是一脸凶神恶煞，又携带一身酒气，身持长鞭，一脸血。

        搁在平常人身上，早就吓破胆了，逃都来不及。

        沈寻却丝毫无惧，悄悄从兜里摸出一瓶防狼喷雾，据理力争道：“你先放了这条狗，它究竟怎么招惹你了，非得活生生打死它不可？课本上说了，狗是我们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今天让我遇到了，我就不会见死不救！你快放开它，警察马上就来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掏了掏耳朵，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这是老子的狗，老子捡了它，给他吃，给他喝。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再墨迹，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打！”

        说完，作势高高扬起手来，将沈寻猛地推了一个趔趄。

        沈寻痛苦的“嘶”了一声，白着嘴唇解开裤腿，殷红的血迹渗了出来。

        地上的大黄狗听见动静，忽然回过头来，定定的盯着沈寻看了几眼。

        它突然低低的吠了两声，声音比之前更加凄凉，眼里哀哀的流出眼泪。

        沈寻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条黄狗莫明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见到过的了。

        她疑惑的敲了敲手背。

        黑脸汉子一击得中，坏笑着朝沈寻走去，一时无暇顾及身后的大黄。

        他将长鞭刷一声扣在腰上，“让你不自量力，摔疼了吧？让哥帮你……”忽然大黄猛的向前扑来，直起脖子便朝虐狗男人的后脖子咬了一口。

        那一下森可见骨，殷红的血花瞬间爆了出来。

        “操！”

        黑脸汉子气急败坏的叫声冲破深夜，树上的叶子扑簌簌落了下来。

        大黄体力耗尽，软软的滑了下来，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沈寻的方向，怀念尽显。

        沈寻怔怔的跟它对视。

        “不知死活的东西！”男人大吼一声，气急败坏的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来，对准大黄狗的肚子就是一刀。

        一刀。

        又一刀。

        兵器入骨的“噗嗤”声令所有人心惊胆寒！

        “住手！”沈寻吓的脸色发白，绝望的想要冲过去阻止，哪还阻止得了？

        大黄狗经过长期流浪，整日饥一顿饱一顿的，本来就比一般的家养宠物脆弱。再加上男人今晚狠辣无度的虐待，血流了几乎一地，早就是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它刚刚暴起伤人，已经耗费了最后一丝力气。

        此刻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哀嚎刚开始还能听到几句，待到后来，几乎连一声也发不出来了。

        它只是拖着受伤的躯体，绝望的想要来到沈寻身边。

        圆睁的一双眼睛里面，有痛苦、有埋怨、还有一丝丝的解脱。

        沈寻脱力般的躺倒在地上，表情惊愕僵硬，“小黄……”

        她梦呓般的吐出两个字节，瞬间溃不成声。

        “小黄！”

        她想起来了，这条狗，分明是她养过的。

        沈寻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眼里的憎恶犹如实质，跟刚刚的平和乖顺截然相反。

        黑脸男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又听见不远处响起乌哩乌哩的警笛声，终究心虚胆怯，三两下将匕首上的血迹擦了擦，转身向反方向走去，“神经病啊……”

        “死的又不是你爹，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

        沈寻艰难的拖着受伤的腿扑到大黄狗身边，眼里只剩下绝望。

        她想起来了。

        是她大学跟风领养过的，也曾视若珍宝，后来在学业压榨下，压力倍增，只得寻找机会将小黄送人。

        小黄仿佛察觉到了她隐秘的心意，渐渐变得积攒起来，有次沈寻出去忘了关门，小黄趁机跑了出去。

        这一跑，沈寻再也没有见到它过。

        小黄刚丢的时候，沈寻刚开始还大张旗鼓到找过，后来渐渐的就放弃了。

        没想到再次遇见的时候已经天人永隔。

        她终于伤心绝望的痛哭起来，哭声在阚无一人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甜软娇柔的画外音响在整个大厅，无形中带着讽刺。

        【小黄，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啦】

        【放心，麻麻会永远爱你哒】

        场景一转，来到毕业季。

        【好烦，你怎么又乱拉屎了，小黄？】

        【小黄，我的口红是不是被你掰断的？小黄？】

        【我不要你了，你、你气死人了！】

        画面晦暗下去，最后变成大黄的遗像。

        是它初生时候的模样，体形尚弱，小小一只。被小主人珍惜的抱在怀中，黑葡萄般的眼睛轻眨，里面盛了满当当的信任。

        幕后一派漆黑的铅字：

        【小黄，田园犬，2020年3月声，2021年1月死。狗生半岁。】

        后面紧跟一段简短的祭文。

        【田园之犬，名为阿黄，生于庚子之年，卒于辛丑之冬。有主沈氏，怜之爱之，疼之如珠，宠之如宝。后因学业故，沈主烦躁多思，遂不多用心，每每敷衍塞责，不复往日亲密。阿黄性喜活泼，不耐久圈，主之物件每多损毁。龃龉频生，恩情消磨，黄遂不幸见弃，寻房门洞开，忧思离去。主人寻之不可得，遂见忘之。某年月日宾主相会，重逢于道路之旁，再遇于幽冥之日。黄已渐长，齿牙遂生，流浪多时，昏于道旁。不幸被路人踩踏，惊而咬之。路人怒而鞭之，恰为宾主所遇，壮胆怒而斥之，佯称报警。路人见宾主美貌，亦酒亦憨，胆气上涌，遂出言挑之。黄扑而咬之，终力怯扑地。路人怒而挥刀，再一，再二，再三。遥闻警报零零，恐惧而去。主人遂往，黄厥，入手探之，身已僵冷，血已半失，满身鞭痕，口齿摇动，业已僵死多时，终不可救。主遂徒步抱犬归乡，制衣冠之冢，歌以咏之，以戒世人。呜呼哀哉】

        【生于万物复生之年，死于腊月寒冬之季】

        【人为天地之杰，驱万物为奴婢，御自然为蝇苟。苍生可怜，何况区区一狗乎？】

        台下久久不动。

        须臾，掌声雷鸣般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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