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畸人5
梅聘恍然大悟：“沈茂的尸首在廷尉府！”
谢云珩挠了挠头，总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这要是个活人倒是能够理解阿争为什么这么做，可沈茂已经死了，她不会是要去劫尸吧？”
“忠诚到了极点，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问题是，你们廷尉府是那种可以随便就被人劫尸的地方吗？”
梅聘沉吟着：“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那只是偶然，而且我觉得那件事应该是廷尉府里面的人做的。”谢云珩看了梅聘一眼，小心地说道。
梅聘没理会那件“偶然”事件，道：“先不管她劫不劫尸，你说阿争一个一直不离沈茂左右的人，为什么沈茂死了，她却毫发无伤地活着？”
“沈茂死时她没在身边喽！”
“这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谢云珩也不自觉地摸起下巴来，“她和沈茂反目了？被沈茂撵走了？。要么就是背弃沈茂了！”
“如果她背弃了沈茂，就不会来找我了！”梅聘道，“我觉得阿争当时一定是去执行一件比沈茂性命更重要的事情去了！”
“都到了那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
梅聘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沈茂生前写了一本书，叫做百官行册，专门记录我朝各大官员的私密生活，包括贪污受贿，私相授受，买官卖官，杀人放火，大逆不道……反正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敢想的和不敢想的，都有！”
谢云珩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当时阿争在保护、寻找或者毁灭这些东西？”
“极有可能！”
“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沈茂应该会把它隐秘地藏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盯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盯着他。”
“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去抓沈茂的原因？”
“我不是不想争个功劳，加官进爵，可如果这个功劳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就大可不必了，可现在看来，有些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梅聘说道，“如果我们猜测的都正确的话，那么杀沈茂的人，只可能是两种人了，要么是想要得到百官行册的人，要么就是有秘密被记录在百官形册中的人。”
谢云珩不置可否：“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
梅聘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谢云珩：“按理说阿争也是个行刺的高手，你当时头都没回，是怎么察觉到有刺客的？”
“我也不知道，”梅聘道，“当时不知道谁拿起了个什么东西，忽然就有道光照进我眼睛里了，我本能地感觉到了杀气。”
谢云珩想了一下：“当时在我们前面的只有柳家姐姐和颖王，但是颖王是背对着我们的，只有柳家姐姐正对着我们。”
他盯着梅聘看了好一会儿：“柳家姐姐未免有点过于机敏了吧？”
梅聘：“你觉得柳晴昼其实已经看到了阿争，她是故意在提醒我们？”
“而且不动声色，又将角度把握得非常好，这应该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吧？”
梅聘盯着谢云珩，从前他没觉得谢云珩这么敏锐，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发现，谢云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追在他身后玩投壶游戏的小孩了，少年已经长大，而且聪慧睿智，想要诓这小子，已经不太可能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梅聘没有掩饰惊讶，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谢云珩叹了口气：“我都说了，我已经十八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成傻子了？”
梅聘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弟弟，我也不想，就是情不自禁！”
谢云珩翻了个白眼：“十一，你就是这样，总觉得天底下就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其实我早就发现柳家姐姐不简单了，只是没爱跟你说。”
“为什么？”
谢云珩眼角勾向梅聘：“如果柳家姐姐真的不简单，那就意味着筠儿也不简单，如果筠儿也不简单，那你又怎么可能简单得了？我虽然知道你有手段，可总不想你的手段都是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梅聘原本明亮的眼睛忽然黯了几分：“做人这种事，谁能知道自己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呢？你说是吧？”
谢云珩没吭声。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儿，梅聘说道：“你是不是好回家了？”
“这就走。”谢云珩说，忽然又反应过来，“你撵我走干什么？”
“我不是撵你走，我是担心你这伤情，再说了，这么晚了，你家里人不也担心你吗？还有你那二哥，万一让他知道你和我走这么近，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哦。”谢云珩喃喃着，总觉得他这话不能让人信服，“那我走了？”
梅聘立刻吩咐：“奴儿送谢四爷回家。”
谢云珩：“不用，我骑马就行。”
梅聘大手一挥：“那你路上小心点。”
谢云珩朝门口走了两步，忽又折返回来，道：“我有个好主意，可以一试‘芳心’。”
“什么主意？”
“把百官行策的事儿告诉柳姐姐！”
梅聘摆摆手：“柳姐姐在此花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知道的消息要比我们多得多，我看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谢云珩贼贼地笑了起来：“那就告诉她，百官行册在阿争手里！”
梅聘没来由地一愣。
谢云珩殷殷地瞧着他：“只有虚假的消息，才能引出真正的敌人！”
梅聘犹豫着：“我总是不太想欺骗柳家姐姐，而且这件事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谢云珩：“别装腔作势了，我知道你早就心动了！”
“呃……”梅聘沉吟着，“那你去此花楼盯着，我盯阿争！”
谢云珩连想都没想：“不！”
“为什么？”
谢云珩支吾不上个所以然来，看他那模样，梅聘能猜出个七八来，这小子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小的要命，如果此花楼真的是那种极其复杂的地方……
人可以有好奇心，但不能被好奇心害死啊！
梅聘略约扭起嘴角，道：“那就不去了，反正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谢云珩急了，正色道：“好不容易琢磨出点门道，怎么能放弃呢！”
梅聘边脱衣边往里屋走：“你又不是衙门里的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谢云珩一把抓住梅聘的手臂：“要去一起去！”
此花楼。
发生了这么一件倒霉事，该跑的早都都跑了，这还是自开张以来头一次门厅凋敝。
戚老板正在柜台上算着今晚的损失。
谢云珩趴在门框上朝里张望了张望，然后缩回脖子，对梅聘说道：“没人。”
梅聘食指指了指后面，道：“从这边进。”
此花楼的后门临近河道，平时龟奴们打扫和丫头们浣洗都从这个小门进出，大概是因为今晚的变故，小门关着，也无龟奴进出。
谢云珩推了推门，朝梅聘摇了摇头。
此花楼的近旁是寻常的货铺酒楼，并不整齐，这些店铺通常都有后院，以方便安排堂倌住宿，有些院落里搭着一排平房，是用来晒干货和衣物的。
梅聘在旁边那家酒楼发现了一条通往二楼的外在楼梯，他冲谢云珩招了招手，等后者笨拙地扶着墙通过狭窄的河堤走过来，他才率先踏上楼梯，借着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地顺着平房爬上此花楼尽头的那扇窗户，用力一推，窗户就开了。
他回头伸手拉过谢云珩，之后便翻身进窗户，把少年拉进去之后才轻轻关上窗。
楼道昏暗，没有掌灯，也无人看守，看来并不是纳客的地方，他们俩摸索着，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忽然看到一扇门，里面有个声音传了出来：“你又去找他了？”
这是柳晴昼的声音。
杜惜惜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柳晴昼道：“好妹妹，我可劝你一句，我们这种地方，可不存在什么爱情。”
杜惜惜道：“我知道我没有你长得那么漂亮，也没有你那么聪明，所以我只能做别人的提线木偶。”
柳晴昼道：“你说的有一半是对的，一边又不那么对。在我们这个地方，长得漂亮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光漂亮有什么用？小桃倒是长得漂亮，给她打赏的客人不计其数，到最后还不是得了一身的毛病，没得着个好下场？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着她的人呢？到最后还不都是离得远远的？不过是陪人风流而已，何必当真呢？只要钱在手，哪里不是自由？”
杜惜惜的口气里带出几分不悦来：“我知道你是在说我傻，可是柳姐姐，京城这么大，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样的没有？难道我就不能有个好去处，非得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吗？”
柳晴昼轻笑一声，没再和她讨论那个话题，反问道：“你还记得上个月去西市淘的那个玉镯子吗？”
“记得啊，怎么了？”
“听说那个镯子，不是真的？”
“一个镯子而已，我要是喜欢，什么样的得不到？”
“是啊，一个镯子而已，喜欢，什么样的得不到？”
……
只是两个女人的拈酸吃醋，梅聘和谢云珩听了一会儿就腻了，摸索着爬了回去。
从原路返回，跳下楼梯后，梅聘说道：“阿珩，你查一下，杜惜惜最近和谁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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