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他慌了

沐希挺不好意思的，他抬起头无辜道：“腿麻了。”

        沈现：……

        腿麻真的也很难受的，沐希足足缓了两分钟，才恢复知觉。

        “我是不是缺乏锻炼了？”沐希怀疑道，自己最近运动得不是太勤快。

        他看向沈现的眼睛，明明漆黑但倒映着灯光莫名的璀璨。

        沈现回答他：“是。”

        “那沈医生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沐希眨动眼睛的速度变慢了。

        闻言，沈现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沐希仰着头，但因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偌大的高度差距让他很难看清刻意别过脸的沈现的表情。

        他不说话。

        所以到底是愿意还不愿意。

        沐希表示他这样问，纯属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面散步的话太寂寞了。

        再说，外面天那么黑了，他就不能够害怕么？

        “我明天上午有手术。”沈现说。

        言下之意是明天还很忙要起的很早所以都这么晚了他要早点睡的。

        沐希也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来自己这是被婉拒了。

        得，说实话他也没那么寂寞没那么怕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沐希从小就很少去争抢什么，哪怕是自己喜欢的，有就行，从不贪多，很容易满足。

        这世界上，还没有他愿意主动地费劲心思去得到的东西。

        沐希笑着叹口气，“好，那我就不打扰沈医生了，再见”

        他推着轮椅，越过沈现往外走。

        轮椅滚动的速度并不快，可那细小的声音竟听得沈现有些不舒服。

        他不由地挪动脚步站到了客厅门口，看着沐希的轮椅渐渐驶离，出了大门越走越远。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什么在一点点流失的感觉，因为实在悄无声息，所以这样的念头稍瞬即逝。

        沈现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身上楼。

        这一晚的夜风带着凉意，一出门，沐希便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有一瞬的双颊滚烫，此刻，只觉得被风吹得心神荡漾，他把带轮椅的折叠手拐杖撑开，右手扶住支着地站了起来。

        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上有一丝醉人的笑意，他留下轮椅，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走到一棵比周围桃树粗很多的梧桐树下，仰着头看了许久。

        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种的最多的树就是这个树了。

        每次，他都是骑着单车飞一般地越过，不是急着去操场打篮球，就是急着出去跟朋友玩音乐，从来没有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穿着校服慢悠悠地从林荫路上走过。

        沐希甩了甩脑袋收回思绪，掉了个头，又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到了轮椅那里才喘着气停下，他就坐回轮椅上歇一小会儿。

        然后再接着站起来，向前……

        苏果给他打了电话催他快点回家，沐希最后靠在那棵两条手臂都抱不住的梧桐树上，腿又酸又疼，也实在走不动。

        风簌簌地刮着，沐希仰着头，越过茂盛的梧桐枝叶，望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明月，忽然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以前其实根本不是这个性子，因为从小缺乏管教，他很叛逆和不听话。

        妈妈是个很善良柔弱的妈妈，过分溺爱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好饭等着他放学回家吃。

        他小学还好，上了初中，就感觉自己长大了，非常讨厌被人管着，他每个星期五下午过星期天，都绝对不肯早早回家，跟同学在操场打篮球能打到天都黑了，每次都是被妈妈亲自逮回家的。

        一直到高中，他从一星期放一次假变成了两星期放一次假，别人的爸妈经常会来班上探望送好吃好喝的，但他不喜欢，他从不肯让妈妈去学校看他。

        每次过星期，照例约朋友打球，从不自觉回家。

        学校到家里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可是妈妈每次都要坐一趟车来学校，像以前的场景一样，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揪他回家。

        他每次都觉得烦，回到家吃饭也会挑三拣四，对妈妈从不擅长说好听的话。

        事实上，他们家里虽然只有两个人，可是那时候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他，总是能轻易地把家庭氛围弄得一团糟。

        他人生的前十六年，真的很混蛋。

        在有一次妈妈破天荒没有去操场抓他回家的那个晚上，天漆黑漆黑没有一点星光。

        那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他骑了辆单车，胆子很大，东瞧西看，走得慢慢悠悠。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等他骑到家，已经很晚了。

        他肚子饿得饥肠辘辘的，回到家懒得敲门，拿着备用钥匙打开，就钻去厨房里了。

        然后，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他看到妈妈直直地躺在潮湿地面上的魂飞魄散。

        后来，他把妈妈治好了。

        他旷课很多天干脆辍学了。

        他再也不去球场打篮球了。

        他学会了做各种各样丰盛的饭菜用保温盒装起来带到医院。

        他每次骑自行车都恨不得飞起来，再也不会左顾右看了。

        晚上，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他开始感到害怕了。

        沐希闭上眼睛，腿有些站不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干脆坐到了地上，头埋在膝弯里，像是睡着了。

        沈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夜色如水，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窝着一位身形单薄的少年，蜷缩在那里，像无家可归的猫儿。

        沐希推着轮椅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之后，他就忍不住地上了楼，沐希走得很远，二楼的阳台很难看到那么远，他只能看清楚沐希把轮椅丢在路上，人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看不到他走到了哪里，但再等一等就能看到他折返回来。

        一趟……两趟……

        他似乎乐此不彼。

        直到，沈现远远地看着那张小黑点般的轮椅，等了比之前间隔时间的两倍之久，都没有等到另一个一摇一晃的小黑点走过来。

        沈现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双腿不受控制下楼，然后沿着那条路，找到了这个迟迟没有折返的人。

        半晌，沐希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眼睛像刚睡醒一样惺忪，此刻微微睁大：“沈医生，你怎么来了？”

        地上的影子成双，沈现推着轮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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