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一）
（1）
我以为小鸟飞不过沧海，是因为小鸟没有飞过沧海的勇气，十年以后我才发现，不是小鸟飞不过去，而是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
——柏拉图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听着广播里悦耳的母语，路途的疲惫却无法消弭我内心的愉悦，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看着最上面的那个名字，愣怔了几秒，然后颤抖地按下通话键。
阿莘，我回来了。
阿莘，我好想你。
阿莘，我爱你。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t，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冰冷的女声让我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炎炎盛夏里，我就好像被人从头顶上浇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顿时手脚冰凉。
阿莘，你说过你会等我的，你说你不会换掉一切联系方式的，你总是笑眯眯地对我说：“你那么笨，我真怕你找不到我。”
在机场里呆呆地站了五分钟，我才回过神来，翻出好友韩上邦的电话。
挂了电话，我有些浑噩地顺着人潮往外走，上邦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着了脑袋失忆了，她换了手机号码连霍小念也没有告诉，小念急死了，他前段时间又因为工作的事情忙得焦耳烂额管不上小念，让小念那个白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要，不过听她爸爸妈妈说她现在过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怎么能不担心？他的阿莘，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的曾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又翻出通讯录，看着阿莘的名字，想起那天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阿莘”时笑得像偷腥的猫一样狡黠的笑容：“你看，这样我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个。”
我笑她幼稚，她气呼呼地咬了我一口，对着我张牙舞爪：“总之，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我在你心中都是第一位的，知不知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莘了。”
她的朋友，她的家人，要么直接叫她秦莘，要么叫她莘莘，她红着脸说：“‘阿莘’是我给你的特权，我只让你这么叫我，别人都不可以这么叫我。”
然后我就抱着她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念着阿莘，直到她脸红得像番茄一样捂住我的嘴，一边拧我腰间的软肉，故作生气地说：“你烦死了。”
无论什么样的姿态表情，只要出现在她的脸上，都是那么的可爱，让我痴醉。
接到家里的电话的时候，我刚刚在她家附近的一个酒店安顿了下来，妈妈问我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沉默。
然后她接着喋喋不休，说我任性，不懂事，说那李世伯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未婚妻怎么怎么好，和她结了婚之后对我会有什么好处，其中的裨益利害都那样不留情面地一一摊在我的面前，没有一丝感情存在的必要，这些让我觉得恶心。
她和爸爸为了赵家的钱争夺了大半辈子，从前是被大伯吃得死死的，后来大伯死了，堂哥成了赵家的当家人，手段一点也不输给大伯，他们却依旧野心勃勃地想要谋取赵家的权势。
我不明白，大家都是赵家人，为什么还有争得个你死我活？
我一直不吭声，直到妈妈又提到了阿莘。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以前的那个女人，妈妈就想不明白了，那个女人什么好的，张得普普通通，家庭背景也普普通通，我看哪，她和你在一起肯定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钱。”
刺耳的声音不停地通过电波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很愤怒，我说：“如果我和赵家脱离关系，她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表明她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钱？”
妈妈愣了几秒，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你说你要和赵家脱离关系？”
尖锐的嗓子刻得我的耳膜生疼，我冷笑：“是啊，我不要赵家的钱，也不会娶李世伯的女儿，要是爸妈不能接受阿莘的话，那么连我也不必接受了。”说完这些我挂了电话，利落地关机，决定出去走走。
我在她家住的小区周围晃了晃，期待能够遇到她，但是她没有出现，等到黑夜铺天盖地地将我淹没的时候，我有些慌乱，忘记了一切的阿莘，我还能再让她爱上我吗？
看到上邦给我发的短信，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那家咖啡厅，在门外气喘吁吁，却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我想见她，想得让我发疯，可是我又害怕见到她。最后还是咬着牙推开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她，只是个背影，却让我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她的头发长长了，高高地束在脑袋后面，又黑又亮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着，划过她的后颈和耳朵，整个人也清瘦了许多，看起来很高挑。
我抑制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冲过去抱住了她。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是我夜思梦想无法忘记的味道，抱住她就好像抱住了整个世界一样，我不想放手，就让时间凝固在这一刻，不要在往前一步。
她推开了我。
她哭了。
亲耳听到她说她不记得了。
听到我们已经分手了。
听到她说现在的她对我没有感觉。
听到她说对不起。
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每一声对不起就像一把尖刀戳进我的心里去。
她没有错，忘记不是她的错，她不爱我了也不是她的错。
错在我，错在我一年前的怯懦和软弱，错在我放手离开了她，错在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还不想放弃她，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但是现在的我很难过，请允许此刻我肆意的眼泪。
不是小鸟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的那一头，已然没有了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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