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神说世上要有风

三伏天的天气里，人就像是离了冰柜的冰棒一样，汗水不停地往下掉，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和着包装纸融化成了一滩不明液体。秦莘为自己的比喻打了个寒颤，摇摇脑袋驱散脑海里恶心巴拉的感觉，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继续举着迷你电风扇对着自己汗涔涔的脸猛吹，她本来就怕极了热的人，这盛夏的气候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夏天在秦莘脑海中的印象不外乎腐烂，臭气和火光中噼啪作响的声音。

        不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不只是恍若隔世那么简单。

        有些气闷，秦莘百无聊赖地扭头看了看片场中央吊着威亚在空中无比英俊帅气的顾景琛，手中一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对着数十人依旧不落下风，等影片正式上映的时候，想必又要迷倒一大批少女大妈了吧。不过这年头当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顾景琛身上的戏服华丽是华丽，但是看上去就觉得厚实不透气，这部戏拍完，一定会捂出一身痱子来。秦莘又想起包里一大堆顾景琛赤裸着上身露出健壮胸膛的海报和写真集，本来就涨痛的脑袋愈发难受了。

        那些热情如火的同学，秦莘都还不太分得清楚谁是谁，更别说一个一个替他们向天王顾景琛要签名了。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小场记，还是个实习生，哪有机会去找大明星要那劳什子签名，能安安分分平平安安地度过试用期她就已经千恩万谢阿弥陀佛了。

        秦莘大学主修的是传媒，专业成绩一直都名列年级前列，所以当大家听说秦莘只是找了个场记的工作的时候一个个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秦莘搪塞说想从基层历练历练，先苦后甜。总不能实话告诉他们从前学的那些东西她一样都不记得了吧，更不能告诉他们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还是家里人托关系硬把自己塞进去的吧。

        哎，四个字形容现在的生活——水深火热，再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儿了。

        秦莘费力回忆那些同学的脸和名字的时候，导演喊了卡，飞在半空中的顾景琛安然着陆，拿着大喇叭的啤酒肚副导演大叔指着一脸纠结的秦莘，嘴里的金牙一下子闪着了秦莘的眼睛：“喂，你，就是你，来把片场收拾一下，大家休息半个小时，一会儿再拍下一场戏。”说完不再看秦莘的晚娘脸，副导演有些谄媚地凑到刚解了戏服腰带的顾景琛跟前，用他那厚实的手掌给顾景琛扇风。

        秦莘看着顾景琛微微起的眉头和副导演那怂样，想笑又笑不出来——虽然说做什么都不容易，但是人还是有三六五等之分的，顾景琛就是让人捧在手心里的，而她秦莘就是让人踩在脚下还不能叫的。

        秦莘拖那比她还要重的道具，眼巴巴看着剧组所有的风扇都放在顾景琛身边，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地对着他猛吹，而顾美人本就生得冰肌玉骨，脸色微微潮红，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地吹起来，露出饱满俊秀的额头，嘴角若有如无的微笑，更是衬得他如贵公子般典雅高贵，秦莘再想想自己那副恨不能像条狗一样伸出舌头来散散热的模样，果然人和人还是不能比的。

        真tm想中暑晕过去。无奈现在这个身体，素质真心是好得没话说——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啊，秦莘在心中悲叹一声，认命地继续干活。

        包子欣脱了戏服凑到秦莘跟前给她搭把手，她是秦莘的大学同学，修的是表演系，现在在秦莘呆的《剑走偏锋》这个剧组演个女五号还是女六号，两个人之前只是点头之交，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密，但毕竟是校友，现在在同一个剧组，，平时自然相互照应着，一回生二回熟，几天下来也就勾搭成奸了。

        秦莘朝她挥挥手笑道：“你离我远点儿，看见我就想揉你那包子脸。”

        包子欣腾出只脚踹她：“我擦，再跟老娘提包子，老娘就先杀了你再自杀然后再逃之夭夭。”

        “是是是。”秦莘拉长了声音：“包子——欣。”包子欣委委屈屈地瞪了她一眼，秦莘继续挪揄她：“你自己说说看，有你怎么廉价的演员吗，不光演戏，现在还来干杂役，真把自己当男人使啊？”

        “去去去，我这叫有上进心你懂不懂？”包子欣撇撇嘴：“哪像你，整天垂头丧气和蔫黄瓜似的。”两个人费了些气力才把道具拖到角落里，喘了会儿气之后，包子欣有些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起秦莘身上被汗水浸湿的t恤衫：“你看看你自己，难怪那死胖子老把你当男人用，你自己就没把自己当成女人看。”

        秦莘不在意地拍开她的手，躲到阴凉的角落里捡起自己的迷你电风扇狂吹，包子欣伸手作势去抢，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那电风扇的扇叶软绵绵地转了几下就再也不转了，秦莘欲哭无泪，包子欣哭丧着脸：“我去，没电的东西你也敢带出来，浪费我的感情。”

        秦莘踹开她，羡慕嫉妒恨地看了远处被大功率风扇包围着的顾景琛，在心中默念：神说，要有风，这世上便有了风。

        顾景琛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天气炎热不说，这场打戏参与的人数较多，本来就难拍，吊威亚吊了半天已是难过之极，偏偏云中那个家伙吹毛求疵，一点点不如意就要求重拍，重拍你妹啊！！！你以为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耍耍帅就不累啊！！！

        “你拍不拍？”云中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平日里虽然温和，但是一拍起戏来，那便是十足的工作狂人，六亲不认那是轻的了。此时环绕在他周围的低气压让方圆十米之内所有的人都噤了声，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去，免得无辜受牵连。倒是处在气压中央的顾景琛安之若素，修长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仰着头眯着眼睛看云中：“不是我不拍，只是现在化妆师都不在，没人给我补妆，拍不了。”你问我他们去哪了，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让他们哪凉快哪呆着去，才管不着他们去哪呢。

        “你……”云中指着顾景琛的手指有些颤抖，气息也有些不顺畅：“你这是变相地耍大牌!”顾景琛两手一摊，耸耸肩，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得意的笑，今天凑巧没媒体记者在这里，耍耍大牌有关系吗？

        胖子副导演看这边气氛不对，赶忙凑上来打圆场，话还没说两句，云中抢过他手上的喇叭，对着片场喊道：“有没有会化妆的工作人员，会的立刻到这来，我给他发奖金。”大家脑袋埋得更低了，这年头化个妆谁不会啊，可是一头是金牌导演云中，一头是天王顾景琛，两头都得罪不起啊！再说了天王难得耍回大牌，连耍大牌都是那么的……帅气，谁忍心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顾景琛满意地看着都默不做声的众人，寻思着下午要么继续拍下几场比较容易的戏，要么就干脆休息，心情十分愉悦地对着云中挑衅似的伸了个懒腰，就在这一瞬间，电光火花噼里啪啦，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那个……我会。”

        “唰——”秦莘觉得自己瞬间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捅成了筛子，但是她觉得为了顾景琛身边那毫无死角的电风扇，就算是被他们粉碎成尘埃她也愿意。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我会化妆。”

        云中严峻冷苛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好，就你了，今天结束的时候到我这里来领奖金。”秦莘看着云中背后明显很不开心的顾景琛，看来签名什么的是绝对没戏了，同学们我对不起你们，嘴角抽了几下，她愣是挤出了个笑容，一步一步地朝顾景琛那边挪了过去，在顾景琛面前站定。

        顾景琛毫不掩饰地用批判的眼神将眼前的秦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转过头去对着云中挑眉道：“你确定要把我的脸交给这个家伙？”云中已经转过去吩咐其他工作人员做准备工作，匆匆丢下句“那是你自找的。”便走开了。顾景琛又把视线放在秦莘身上，眼神中有红果果的威胁：“这位小姐，你是当真不知道哪凉快哪呆着的优良品德吗？”

        秦莘无奈地耸耸肩，讪笑着指了指电扇：“可是，你这里最凉快啊！”我本来就是冲着电风扇来的。

        顾景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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