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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顾


杜明驿饱含热泪的一双大眼睛有趣的盯着鹿大夫扔到一边的兔兔骨架子,将自己的恶趣味整在鹿大夫身上,一时竟然觉得心里陈年往事,青烟一般飞了。

        鹿大夫摸着撑坏的肚子也学小公子一样斜倚栏杆赏缺月,木炭应景的刺啦刺啦引开了鹿大夫的胡诌话。

        “说起来,老夫这医术啊,就像织布车上的纺线,紧一下就准,松一下,就不准。高兴了,就准,不高兴了,就不准。”是个古怪。

        杜明驿耳朵细听着,声音低了下去,喑哑的笑起来。

        鹿大夫拿着白眼扫他一眼,哼哼的不爽道:“远古医巫不分家,你小子想拿这个恶心老夫,你皮嫩了点。”

        杜明驿将手心朝上拖着下巴,表现出一副萌萌的样子:“鹿大夫见我可爱么,比起大哥搞出来这些吓人的事情,太君更喜欢我这种又乖巧又温柔的孙儿呢!”

        鹿大夫被他的丰富表情折服了:“你要是个女娃,不得了……”

        杜明驿压抑的笑声冲出胸腔,变得爽朗高亢:“若真是个女娃,日后若出阁,我就让太君给我找个富贵乡将我高嫁了!”

        鹿大夫实在觉得耳朵受到了污染,听的一张脸都红彤彤的……

        “你个冤孽啊!老夫日后要看看哪家闺秀,进你高门!”

        这话一起头,就停不下来了,或许是药酒的原因,杜明驿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点点的上了头,心脏的地方仿佛凹了一小块,盛满了一堆荒唐言。

        “我爹当道士前有四房夫人,身体又是年富力强,四房夫人各有特色,我爹好福气,享尽齐人之乐,一众夫人或豪爽或柔雅,就像小姐房里插着的花枝,全围着王爷一个人转,有这样的爹,日后明驿也要学着多娶几房呢!”

        鹿大夫直起了腰板,耳提面命:“不好好读书,温香软玉歪门心思一大堆!老夫看,不成体统!”

        “体统?哈哈哈!”

        体统二字居然也会从鹿大夫口中说出。鹿大夫前半生胆大妄为,性子何等潇洒,居然跟他论体统。

        杜明驿忍功素来高,也且露出三分不羁:“森严法度,王府明堂长兄整日与仵作混在一起。”

        “凶煞血渍,如此顽劣,将来媳妇进门,明驿担心大房娇妻会吓回娘家呢!”

        鹿大夫嗤笑:“你哥的事,你还挺上心!”

        鹿大夫对杜明驿一向是当作忘年交,王府小公子与他的脾气极度适合,偶尔打趣搞笑,虽在情理之中。

        但鹿大夫的醉瓮之意却在一壶药酒,里面放了一些味苦酸涩数味汤剂,这葫芦药酒早为杜明驿备下,以至于他心内汹涌情绪涌荡,或酸或甜或苦或辣的感觉搅动的思绪叠起。

        鹿大夫踢下兔架最后一丝细肉,吃抹干净手指,昂起脖子:“你小子,不让老夫省心!”

        雷哥从侧角房里钻出了脑袋,轻声挪脚来到鹿大夫身前:“师父。陆风风被云姐灌醉了,在侧房躺着呢。”

        鹿大夫说:“淮王爷多年遍访名医,三顾终南山请老夫下山,为他府的小公子解毒续命,以全父子之情!雷儿,还记得王爷当时怎么说的吗?”

        孟雷是鹿大夫的大徒弟,在终南山时就是鹿大夫的骄傲,大徒弟极有天赋,有过目不忘异于常人的能力,凡是他见过的,都能一字不漏的叙述出来。

        孟雷常穿一件软纱浅蓝的袖衫,此衣与他的心性一般,文质彬彬。

        孟雷道:“雷儿记得,当时正值初冬,上山的石阶浮了一层薄冰,山里常起雾气,雷儿正在山上的几间竹林小屋前烧水做饭,抬眼就见来了一位贵客,贵客正值盛年,怀里抱着一个木匣,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短衣小厮,恭恭敬敬喊着他为王爷,这位王爷送上来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堆金子,说给师父修个屋舍。”

        杜明驿握紧了扇骨,听了此番心意,心情变幻莫测:“王爷,第二次呢?”

        孟雷咧嘴一笑:“第二次,乍暖还寒,山雪化水,山上溪水汹涌,王爷当时与小厮一起将山里滞留的村夫猎户安置在山下村庄,山林环境恶劣,年纪大苦于腿脚不便,手无农田,生存在村庄里还能领到王爷送田,自然一片欢喜。师父也可以不用攀爬山道,去山下集中医治更加方便。”

        杜明驿的心猛地揪紧了,泪水忍不住飞出眼角:“王爷对明驿,用心良苦!”

        孟雷抬头看他:“还要听第三次吗?”

        杜明驿咬咬牙:“第三次呢!”

        孟雷直起了脖子:“第三次,王爷直接在岳麓书院以书院名义捐书,引师父千里跋涉过去,师父得了孤本,捐书人却不愿相见,王爷为的是,让小公子在书院顽劣不堪的名声钻进师父耳朵,小公子在书院里越是胡闹,越是能触发师父少年往事,日后小公子与师父相遇,师父以救人为本心,见到小公子自会出手相救。”

        仿佛是汤剂起了致幻作用,孟雷的细致生动描绘,好像皮影戏一般,一幅幅的活了起来。

        杜明驿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低啜泣起来。

        他双脚蜷缩的坐在庭朗栏杆里,脑子里纷繁杂乱,冥冥中觉得王爷一双厚重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后背,一副舐犊情深。

        呼之欲出的名字在舌尖打转“爹!”

        “师父,大悲大喜伤身,小公子那般难受,今晚可否敢用药?”孟雷撇了头。

        鹿大夫背着双手,往小院子门口走去,一路金银花摇曳。

        他不为所动:“继续……小公子骨头硬,老夫看,什么疼他都受的了!”

        孟雷遵师命,扶着杜明驿往从小院子的床榻上躺去,屋里的药锅里熬好了一大碗的药,雷哥转身用小盘子托着端出来,放在杜明驿鼻尖嗅了嗅。

        “这是什么?”

        杜明驿的视线在模糊,极力抵抗着昏睡的药性,努力维持一分清醒:“来历不明的药,我不喝!”

        鹿大夫医术高超,怎肯让一个小儿批判:“王爷跋山涉水为你采药,得老夫精心研究,雷哥为此配置头发都拽断了无数……不知好歹!”

        孟雷不恼,语气异常平淡劝说:“小公子一时惊得病痛,心情激荡难以接受,也是常情,此事王爷跟四夫人最清楚,你出生时身上带有流沙之地异邦之毒,多年浸透,拔除要吃许多苦头。”

        “刚刚一壶药酒恰似开胃菜,为公子熬制这碗药多少需忍一忍,公子可怕?

        杜明驿红着眼睛,眸子里仿佛凝了冰雪,他知道再问也无用,端起碗盏,一口压入胃中,没有半数香的功夫,就觉得胃肠搅动,背上出了一层一层细密的汗。

        此时,他模模糊糊记起了小时候,娘亲在厢房里背他偷哭。

        祖母知道了发了好大的火。

        后来,他就送去了祖母身边。

        杜明驿想,往事历历在目,如此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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