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镇地麒麟

洞中的宴席足足摆了三日，九哥在扶猪连山有些名号，各山头的大王得了信，皆抬了几轿金银细软，带着二三小弟前来恭贺。

        流水席上珍馐不断，酒窖中的美酒一坛又一坛的抬上来，酒宴中间舞娘腰上的首饰叮当作响，酒杯碰撞洒出的琼浆美酒浇淋在热腾腾的羊腿之上，醇厚的美酒混着油脂微焦的肉香不断钻进鼻孔中。

        “苓弟，还有一件事。”九哥举起酒杯，和狐苓虚碰了下，紫色的浆液从杯中溢出，洒在他的手背上：“据说来镇守中州地界的麒麟已经到了，照妖界的规矩，过几日便是拜神典，你且同我走一趟甘枣山罢。”

        来镇守中州地界的麒麟？

        狐苓微微一怔，中州地界来了镇地麒麟，可那昆仑神山上又能有几只麒麟尚未确立封地？

        他的心脏好似被小刺扎了一下，肩膀微微向前蜷缩，他越是力图不去想那个人，那道欣长的身影便愈发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九哥指尖敲了敲桌面，倒是甚为通情达理：“瞧九哥说的——你才刚回来，先在洞里好生歇息几日，拜神典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狐苓摇摇头，端起酒杯主动敬向九哥：“不，小弟正巧也想去拜神典看看。”

        两只棱角分明的牛角杯相撞，发出“咯”的脆响。

        “好！”九哥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大笑道：“传说东南有朱厌出没，如若我猜的不错，那诛仙笛必将现身于此行当中！”

        “那小弟就提前恭贺九哥了。”狐苓也笑着回道。

        “待此事成了，你便同我一起返回魔界，做我的左膀右臂，与我同享那些荣华富贵！”

        狐苓平静的将杯中酒水满饮，他唇角依然笑着，只是那笑容有几分苍白。

        他只是一个将死之妖，人世间的一切富贵繁华，于他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辛辣的酒水滚过喉咙，换来了短暂一瞬的麻痹，就好像这样就将世间万种苦楚通通忘尽。

        “到时……便全凭九哥安排罢。”他打了个酒嗝，慢悠悠的说道。

        三日后。

        九哥亲自点了十余个大红木箱，木箱上用最好的福纹红绢盖在，两只小妖抬一架。二十四位洞主尽数随行，一行妖精浩浩荡荡向甘枣山进发。

        前来甘枣山参加拜神典的妖精数量众多，方圆数百里的山脉都被临时征用设了棚盖，抬礼的小妖便只能在此歇息，不允许进入神山的地界。

        各山头的大王，行至甘枣山东六十里的葱聋山便得下轿步行，神山境内禁用术法，若要上山便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去。

        走在狐苓身边的猪洞主，挺着孕妇一样的大肚子，狠辣的日头晒的他身上，汗如瀑布一样滴进土壤里，他猩红的舌头吐在外面，脑门上哼哧哼哧冒着白气。

        “狐老弟——”那千年的老猪撑着后腰，堆满横肉的脸涨的通红：“快搭把手，搭把手…老猪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狐苓也热得满头大汗，前方群山上还浩浩荡荡的走着望不见头的妖群，他苦笑着将猪十三的一条臂膀架在自己肩上：“十三兄，这前面少说还有五六座山头，你得可撑住了。”

        猪十三撑着狐苓的肩膀，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体。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苦大仇深的望向前方绵延的山群，两条水桶粗的大腿抖成了筛子，险些要掉下眼泪来。

        他仰着头，将所有气力凝于丹田，长嚎一声：“大王啊——老猪怕是无福再随您征战了——”

        走在最前方的九哥听见那杀猪般的嚎叫，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停步抬头望去，正午狠辣的日头晒的人根本睁不开眼，不远处也已有几支队伍就地驻扎在树荫下，大约是想等着日落阴凉下来再走。

        “就在此地歇息罢，待天黑我们再走。”九哥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在空中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此言一出，皆是大汗满身的二十四位洞主，脸上都不禁流露出几分真心的喜悦。葱聋山山上生长着许多酸枣树，虽枝叶不算繁茂，但一行妖精三三两两分散开，纷纷从怀中掏出法宝扔向上空，各家的法宝在树枝上各显神通，也都躲了个阴凉。

        猪十三听到“歇息”二字，感动的涕泗横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到最近的一棵酸枣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袖子扫出一片空地：“狐老弟，来这边坐。”

        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鼎香炉，用力往树上一扔，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如意香炉，听我号令——”。

        那香炉晃晃悠悠挂在了二人头顶，随着猪十三念动口诀，香炉的体积不断膨胀，最后竟如同一面凉亭遮盖在树梢上方。

        香炉中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一股莫名的香气顺着倒流下的白烟浇在二人头顶。狐苓深吸了几口，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浑噩的头脑也慢慢清明起来。

        猪十三也总算缓过劲来，拉扯着马甲为自己扑扇着，口中还不忘卖弄：“狐老弟，你可知此法宝为何物？”

        “还望猪兄赐教。”狐苓十分捧场。

        “此为太上老君的如意八卦炉！”猪十三哼哼一笑：“这宝贝乃是老猪两百年前，与一道童打赌赢来的。瓶里装的是阴阳二气，能大能小，坚不可摧，八千年才能炼出这么一个宝贝来！”

        “哦？”狐苓来了几分兴趣，仔细打量着头顶那座黄铜色的香炉。

        博山炉左右有一对环耳，乃是两头挟着宝珠的铜龙，炉身上则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顶盖的部分开了一个二尺宽的圆孔，那馥郁的香气正是从那圆孔中倒流而下。

        “当着是件宝贝。”狐苓不由赞道。

        猪十三得意的拍拍肚皮：“那是自然，不是老猪我吹牛，这天下地下，你再难找出第二件这样的宝贝了！”

        狐苓也颇为配合的附和夸赞了几句。

        歇息了片刻，凉快下来的一行人很快都靠在树干上犯起了瞌睡。

        狐苓上下眼皮直打架，身边猪十三的鼾声早已如同稻田的蛙声。接连几日的赶路，将这些平日里金贵惯了的老妖精们折腾坏了，此时大都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后脑勺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狐苓终于也撑不住，眼皮一耷沉沉睡去。

        天色似乎阴凉了许多，昏昏沉沉间，他好像感觉有人在身前蹲下，身旁鼾声如雷的猪十三如同垃圾般被那人踹倒在一侧。

        察觉到有些不对的狐苓试图睁开眼睛，可那眼皮确像有千斤重，任凭他怎么挣扎，却也只能徒劳的坠入更深的沉睡。

        蜷紧的手指被人一根一根掰开，穿插进了另一只温凉的手骨。

        他好像被拥入一个怀抱，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此将他紧紧环抱住。急切的吻顺着他的眉角不断往下，最终停顿在他的唇瓣上，毫不留情的辗转压碾。

        他越是挣扎，抱着他的手臂便越是钳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肋骨发出不堪承受的咯咯声，胸口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从混沌之中拉扯出来。

        “哼哧……哼哧……”

        忽然，侧躺在另一侧的猪十三不知怎地，嘴里忽然闷哼着发出几声怪叫。

        怪叫声很快引来天空中巡视的鸟妖，鸟妖舒展着翅膀在香炉上方盘旋着，巨大的翅膀掀起的的风浪几乎要将几棵根基不牢的小树连根拔起。

        那道阴影微微一顿，口中不悦的冷哼声。半空中盘旋不去的鸟妖顿时像似受了惊吓一般四散逃散开，狐苓身上的压迫感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近乎是在压力消失的同时，狐苓骤然睁开了眼睛，幽暗的绿眸中好似有混沌的深渊，将人深深吸入其中。

        歇息的老妖们三两成群靠坐在树下，几只鸟妖盘旋在上空侦查着异动，到处是昏暗的山色。

        远方的天光已经黯了下来，通红的日头落入高山之中，山间的凉风带着丝丝草木鲜气。

        狐苓疲惫地靠在树杆上，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凉的触感，他缓慢地用指尖蹭过唇瓣，低垂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明显的失落。

        ……又是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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