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花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炭盆里发出微微的光亮。
连楚玥躺在床上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很乱。
他坐起来，点燃蜡烛，在箱笼里随意拿了本书出来心不在焉地看着。
一直到子夜，连楚玥才因困意来袭睡着了。
不出意料，连楚玥第二日起晚了，他慌忙起来穿衣洗漱，却发现万芊芊已经出门了，他有话想和她说的。
集市上，万芊芊卖得米一日比一日多，但是每天依然有着络绎不绝的人来买米。
此时，她刚刚卖完了米，在清点着钱财数目，顺便等着李方成一起回去。
不远处茶棚里，坐着两个人。
“老板，就是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她哪弄来的米，居然卖六十文一斤！”
另一个脸如圆盘，身穿绸缎的中年男子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道：“哼！做生意如此不讲道义，卖得比同行低，让同行怎么活？”
那人讨好道：“其实这小丫头每次卖得货都只有两百斤左右，还威胁不到咱的生意。”
中年男子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忘了她一开始只卖几十斤吗？如果继续放任她发展下去，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是是是，老板说的是！”
这二人一个是镇上米行的老板姓齐，还有一个是他铺子里的管事姓王。
万芊芊连日来在这卖低价米，终究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故而前来看看。
齐老板心中有了一个盘算，叫来王管事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管事领命后立马急匆匆地离开了。
万芊芊回到家时，看见连楚玥竟然在门口清扫院子。
“你的手还没好呢，怎么就干活了？”
连楚玥听见芊芊的声音，心中一喜，抬头却看见李方成也在万芊芊的身边，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万芊芊凑前看了看：“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上手伤口疼吗？都说让你好好休息了。”万芊芊一边数落，一边将他手中的扫帚拿过来。
“在屋子里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连楚玥的声音低低的。
“要是闷就在门口晒晒太阳，家里的活不需要你来干。”
听见这话，连楚玥有些不高兴，这是要把他当废物养吗？
“我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平日里都会帮父母干农活，不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刚把扫帚放在墙角的万芊芊回头看着连楚玥，他觉得今日的小书生好像有些不一样，有气性了。
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连楚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你今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连楚玥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李方成：“没有。”
万芊芊看着他回屋的背影搞不清楚状况。
李方成和万芊芊道别时，她也只是稍稍应了一句。
屋子里，连楚玥抱着本书看得一本正经，芊芊思索再三问：“你今天真的没事吗？”
男子翻了一页书，答道：“没事。”
连楚玥整张脸上都写着：我很不爽。但是人家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
她换了一个话题：“阿娘和小宝呢？”
“你娘说要去一趟赵婶家，万宝也一起去了。”
万芊芊再也找不到话题了，两人就这样一个看书，一个捧着茶杯，直到万宝回来。
入夜，万芊芊收拾好准备睡觉时，万母突然慌慌张张地找来。
“芊芊，你快来看看，小宝发烧了。”
万芊芊拿起刚脱下的衣服套起来，赶忙跑过去看万宝。
万宝的小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万芊芊伸手探了探，温度不低。
连楚玥听见动静也跑过来，“小宝怎么了？”
“小宝发烧了，我去找大夫。”
连楚玥拦住要出门的芊芊，看见她的外衣扣子都没有扣好，连忙偏头道：“我去！你和万婶在家照顾小宝。”
“你认识于大夫家吗？”
连楚玥点点头：“认识，昨天我才去找他拿了一些外敷药。”
连楚玥没有再耽搁，开门就踏入了夜色中。
“阿娘，家里有酒吗？可以用酒给小宝擦擦身子降温。”
“有有有，我去拿！”万母出门时太过着急，差点被门框绊了一跤。
连楚玥带着于大夫来的时候，万母正在帮万宝擦拭四肢。
于大夫放下药箱，开始细细检查万宝，然后又询问了一下今日万宝去了哪里，最后的诊断是，万宝应该是白天玩得太过，染了风寒。小孩子贪玩，不注意冷暖这也是正常的。
于大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让连楚玥合着一起回去拿药。
万母听说万宝只是染了风寒，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让芊芊回房休息，芊芊不愿，坚持留下来一起照顾。
烛火跳跃，光影摇动，万母去厨房煎药，连楚玥陪着万芊芊照顾万宝。
万芊芊说：“你回去睡吧，这边有我就可以了。”
躺在床上的万宝依然烧得很高，看起来有些难受，烈酒擦身已经擦了三遍了。
连楚玥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说：“我来擦吧，小宝平日里都叫我哥哥，我理应照顾他。”
昏黄的灯光下，连楚玥的影子正好投在芊芊的手边，她微微抬起手，仿佛如触碰到了他一般。
连楚玥转头正好看见万芊芊玩得很开心：“你在笑什么？”
万芊芊顽皮地说：“你的影子也好看。”
火光映在她的眸子里如星星，突如其来的夸赞，连楚玥先是一愣然后不自在地低下头继续帮万宝擦身子。
万芊芊看见他的耳尖泛红就觉得很有意思。
最后，两人是被万母赶走的，她坚持自己就能照顾好万宝，让她两回去休息。
晨光微熹时，万母泪流满面地来找万芊芊。
“芊芊，不好了，小宝小宝身上出疹子了！”
出疹子就是个可大可小的事了，万芊芊最先想到的是，是不是出水痘，她小时候也出过水痘，那时也发热过。
于大夫又一次被连楚玥找来。
这一次，于大夫看着出疹子的小宝表情凝重许多。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比昨天检查得还要久。
一盏茶后，于大夫突然面上惊慌，双手颤抖地说：“这这小宝怕是出天花啊！”
众人皆惊，万芊芊也知道，天花在古代是一个致死率很高的疾病。
于大夫继续说：“这病老夫没法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他手上不停地收拾自己的药箱，“你们自己也要当心，天花是会传染的。”
大夫一刻也不愿多留地离开了，万母伏在万宝的床前崩溃大哭。
万芊芊安慰道：“阿娘，你别着急，芊芊这就去镇子里找大夫来。”她套了件衣服，就去驴圈里牵出了驴。
连楚玥在院外等着她：“芊芊，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没有再耽误时间，赶着驴车就朝镇子上去了。
可是进了镇子，却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去给万宝看病。
所有人一听是天花，都直摇头：“救不了，救不了。”他们也更怕传染。
直到跑完最后一家医馆，依然没人愿意和他们走一趟。
万芊芊既着急又生气，都说医者父母心，怎么各个都是看都不去看一眼，就说不能救。
她颓然地坐在路边，要是阿娘知道她找不来大夫，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连楚玥在她身边坐下说：“芊芊，我们再想想办法，你不要着急。”
他们不放心万宝，又紧赶慢赶地回到了村子。
万家门口围了好些村民，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万母，你家小宝是不是得了天花，我都听于大夫说了。”
“要是真得了这病可不得了，咱这一个村子怕是都要遭殃。”
万母心虚地否认着：“我家小宝只是有点发热，没那回事。”
她不敢承认，若是家里真出了一个天花，那很可能她全家都要被赶出村子。
张牛说：“那让咱看看小宝！”
万母拦住要进屋的张牛：“不行，小宝需要休息。”
张牛看出了异样：“我看小宝就是得了天花，还不给看！乡亲们，万宝一定得了天花！”
众人哗然，七嘴八舌。
万芊芊进门护着万母，连楚玥看着激动的村民，大声道：“乡亲们，不要激动！小宝只是普通的小病，并不是天花。”
“你个书生，受了她家的恩，我们凭什么信你！”村民们跟着起哄。
万芊芊知道，不管万宝的病到底是不是天花，但只要听于大夫说这会传染，就会让他们人人自危。日子本就清苦，若是还流行起了传染病，那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万芊芊站出来道：“乡亲们，你们放心，我已经去请镇子上的大夫，等大夫来了，若是真说我家小宝是天花，芊芊保证，一定带着全家人搬走，绝不连累乡亲们！”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好些人也不好再出言相逼。人群散去后，万母抓住万芊芊问：“芊芊，大夫呢？”
万芊芊吞吞吐吐道：“对不起，阿娘，没有一个大夫愿意来。”
万母听闻此言，险些晕了过去，“他们为什么不来？”
“芊芊和他们说了小宝的症状，都说小宝就是得了天花，不愿意来。”
万母再也熬不住了，终是两眼一黑，瘫软下去。
连楚玥让万芊芊去照顾万母，自己去照顾万宝，万芊芊不肯。
连楚玥严肃地说：“我要是去照顾你娘多有不便，还是照顾万宝的好。”他说这句话像是全然不在意万宝的病是天花。
万芊芊在脑海中和小八买了些口罩，然后连楚玥就看见万芊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给连楚玥戴上口罩嘱咐道：“一定不要摘下来！”
连楚玥点点头，就进了万宝的屋子。
有一个人和她一起面对困难，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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