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归程
白梚没想到的是爬上山顶，还要翻下山去，而且下山的路极其陡峭，这是座石山，怪石嶙峋多不胜数，稍不注意就容易摔倒，而且被石头磕到肯定会受伤严重。
故而白梚走得特别谨慎小心，手扶着石头慢慢往下踩，陆莲在前面提着灯笼给她照亮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没有一丝不耐。
可走了一会儿白梚发现因为自己害怕而走得很慢时，她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啊陆大夫，本来是想陪着你的。没成想反而耽搁了你的时间。”
早知道她只能帮倒忙，打死也不会巴巴的跟着来，现在不上不下的，整得她很内疚。
“无妨，你能陪我，我很开心，慢一些走，我们便能多说些话，也是极好的。”
白梚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而已，她苦笑道：“你不必宽慰我，我知道是我拖后腿了，对不住啊陆大夫。”
“无妨的。”
陆莲越是不疾不徐，她越是内疚，只能加快下山速度，可因为着急，她脚下没踩稳便迈了另一只脚下去，整个人向下扑去，惶恐的尖叫一声，陆莲丢了灯笼单手接住她的身子，一直手掌护住她的头，一只手拉着一块石头，强行用自己身子往边上用力靠过去防止二人滚下去。
冲击的力量使得陆莲右手臂狠狠撞击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他闷哼出声，白梚整个人惊魂未定紧紧抱着陆莲宽厚温暖的身子，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陆莲牢牢护在怀里毫发无损。
“陆大夫，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闷哼，白梚断定他肯定受伤了，脚下踩到实物，白梚不敢乱动，陆莲强忍痛意，道：“无妨，你抓紧我身边的石块，尝试能不能自己站稳。”
白梚心急如焚，却还是稳住心神慢慢摸索陆莲身后的石块，她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往旁边走过去减轻陆莲的负担，整个人安全站在陆莲身边后白梚焦虑道：“陆大夫，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站好了，你伤到哪儿了？”
“没事的，你站在这别动，我去把灯笼捡上来，快到了。”
虽然担心，可白梚不敢再添乱，快速应道：“好，你注意安全，小心脚下。”
灯笼就在不远处石头缝里卡着，陆莲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下去将它捡起来，又慢慢爬上来照亮白梚脚下的路。
在陆莲的耐心引导下白梚爬完了石头山，脚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白梚便愧疚道：“陆大夫，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
陆莲想婉拒，白梚却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衣袖，好像在说：“不给我看就不能走。”
无奈之下陆莲只能找了个宽阔的石头把背篓放下坐在石头上，白梚提着灯笼为他照明，他缓缓解开衣带，左手将右肩的衣裳往下拉，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和肩颈。
那是与童烁稚嫩躯体截然不同的惊艳，陆莲看着略微清瘦，可身上的肌肉结实有力，充满着成熟男子特有的气息。
右手臂和右肩后面被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几道口子，血还在流，白梚急得眼泪盈满眼眶，内疚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过来的，对不起。”
她从未想过自己眼泪竟这么浅，这段时间似乎特别敏感，看到别人受伤总是觉得心里很窒息很难受，更何况陆莲是因为自己而受伤的，她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委屈又内疚，眼泪说掉就掉。
“没事的，不疼，敷点药过几日便好了，别哭了。”
陆莲伸手给她擦眼泪，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在她细嫩的脸上，手感极好，比想象中的还好，这个伤，受得很值得。
“怎么会不疼啊，那么大一道伤口，对不起，对不起。”
白梚提着灯笼蹲在他面前心疼的盯着伤口，秀气的眉头紧蹙，说话略微抽噎哽咽，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气与柔软，看得陆莲心都化了，揉了揉她的头顶，宽慰道：“真的无妨的，别哭了，过几日就会好的。”
陆莲越是温和可亲不当回事，白梚心里愈发内疚难当，他让她在背篓里拿药和纱布来处理伤口。
白梚上药和缠纱布都很认真，处理好之后她才松一口气，看到她眼角挂着的一滴泪，陆莲压住心里想要伸手擦拭的念头，道：“走吧，快到了。”
白梚主动背起背篓，不让陆莲拿东西，陆莲也未阻拦，他知道不让她做点事，她于心不安。
走了一段路后眼前出现一片淡蓝色的光，白梚心中好奇往前继续走，眼前一片让人惊叹的景色呈现出来。
一片蓝色荧光铺洒在海面，看不到远处，只听见海面浪花打在岩石上，海边的水呈耀眼的蓝色，兴奋的蹲下去用手摸，好像掬起一捧惊艳的蓝色萤火。
“好漂亮，这是什么啊。”
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陆莲自然接过她递过来的灯笼，漫声道：“不清楚，传闻是海里的女妖的眼泪，因为爱上了岸上的人类，不被世俗所接纳，日日以泪洗面，长此以往，流下的泪便凝聚成了这些东西。”
捧起一捧冰凉的海水，白梚看着手里发着淡光的水，抬头问他：“你相信这种故事吗？”
陆莲摇头，海风将他衣袍吹向后，挺拔修长的身姿迎风而立，长发微微拂起，低头看她，神色自若道：“自是不信的，这世上很多事物本无意义，是有心人给它编造了故事，赋予了它人们想相信的意义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梚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很多事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只不过是看当事人如何看待罢了。
在海边看了一会儿，陆莲带她到一个靠山的山洞里，山洞不深，走了一会就到底，里面生长着一种她没见过的植物，像是藤蔓，没有多少树叶，藤身缠绕在岩石洞里，好像一个完好的鸟巢。
藤身上长着很多泛着浅浅白光的果子，最大的才有拇指大，通体纯白，好似最佳的玉石。
白梚伸手想摸，被陆莲及时拉住手：“别碰，有毒。”
吓得白梚立即收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跟在陆莲身后看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剪刀和筷子。
“你不要碰，看着我做就好了，泩果的表面有毒，毒液会从皮肤渗透，中毒者三日内内脏溃烂而亡，你看这洞里空旷无物，便是这个原因。”
陆莲耐心与白梚解释，她听得认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不会碰的，那你摘它做什么？”
陆莲一边剪拇指大颜色最亮的泩果，一边用筷子夹起来放进瓷罐中，动作轻柔小心，白梚跟在旁边仔细看着。
陆莲不忘侧首与她解说：“它们是难得的药材，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服用，解百毒，是千金难买的珍稀药物。”
洞里因为有泩果，好似白昼一般，白梚蹲在一边看陆莲做事，他说话的时候会微微侧首看着她的眼睛，白光照射在他狭长的眸子里，浅棕色的眼眸美艳不可方物，睫毛又黑又长，微微下垂遮挡住小部分眼眶，睫毛阴影垂在眼角，多了几分柔和。
陆莲鼻梁高挺，因不常见日光皮肤很白，此刻更是白得发光，比起圆润的泩果，他的肌肤更像是洁白无瑕的美玉。
冰冷的白光在他身上被自动柔和，渡上他特有的温润气质，令人无法侧目。
这一刻白梚似乎看见了藏在深山里的精怪，美艳无双，摄人心魄。
她的心正在被不知名的情绪牵动着，不正常跳了好几下。
陆莲不是让人惊艳的长相，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时长会因为他温和的笑意而忽视他的容貌。
仔细观看他的容貌，会发现越看越耐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特有的风雅，像一片羽毛，在心头不断轻轻挠动。
压下心中悸动，白梚别过头掩饰自己过于□□的打量。
“没想到它还有这样的作用呢。”
似乎察觉到白梚的不自然，陆莲不露痕迹转过去继续采摘，低声应道：“嗯，这是我采药时无意间发现的。”
白梚没有应陆莲，她闻着陆莲身上的药香，目光不自觉又落在他宽阔的肩头，方才被陆莲单手抱着，那股药香更加浓郁，惊慌下来不及回想，现在回味起来陆莲的怀抱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宽厚几分，明明是惊险的状况，她却莫名心安。
身上自带让人心安的稳重气质，说的便是陆莲吧，总是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身边的人，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
待在陆莲身边总叫人觉得很舒适，他会照顾着别人的感受，心思细腻，做事滴水不漏又体贴入微，白梚不是个细心的人，总会被身上缺少的气质的人所吸引。
尤其是陆莲医术了得，为人亲和温柔，对待流浪的动物也十分有耐心，做事周到，白梚很难不被他所吸引。
在一旁呆呆的看了陆莲一会儿，他摘好泩果，回身道：“好了，走吧。”
温柔的声音唤回白梚飘忽的思绪，她撑着脸的手放了下去，带点婴儿肥的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手印，有些娇俏。
“啊？哦哦，好的，只拿这么一点么？”
看到陆莲手上瓷罐装了小半罐，她疑惑问道，毕竟那么辛苦来这一趟，为何不多拿一些？
陆莲轻笑道：“够了，而且其他的要么太稚嫩，要么太老，药效并不好。”
“好。”
二人原路返回，洞口冒出一缕浅光，那是天亮的预兆。
“已经天亮了么。”
陆莲抬眸望了眼外面，白梚跟着他走出去。
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他们已经出来一夜了。
呼啸的海风涌进来，站在洞口，陆莲道：“想不想看日出？”
看他有点期待的模样，白梚心里也很好奇，道：“好，去看看吧。”
她跟着陆莲走在海边，那些发光的东西已经消失，陆莲带爬她到半山腰处一块伸出去的石头上，放下东西，陆莲招呼道：“坐吧，等会太阳就出来了。”
放下背篓和灯笼，白梚跟随陆莲一起席地而坐，二人并排坐着，脚伸到石头外悬空，颇为悠闲。
这片海域一望无际，清晨还是带了几分冬风料峭，白梚拢了拢身上的衣裳，用领子把脸挡住小半。
在这样广袤无垠的景色下人的心境会开阔很多，白梚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渺小，那些烦恼似乎都被凛冽的风吹散。
陆莲对这里看起来比较熟悉，想来是经常来这里的，白梚问道：“陆大夫，你喜欢看日出么？”
陆莲望向远处，棱角分明的俊颜有深沉的海面做背景，更加凸显出那份温柔，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定期会来看一看，天地万物自有造化，与它们比起来，我们太过于渺小，看天地万物可明事理，祛妄念。”
不知为何，白梚总觉得他这话温柔又坚定。
这世间糊涂的人很多，极少人能面对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自己的妄念，为了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争夺厮杀，白梚钦佩他能有如此心性，不由附和道：“是啊，我们太渺小了，见天地易，见万物易，见众生易，唯独见自己，要历经磨难。”
微微侧首与白梚对视，海风徐来吹起她耳鬓碎发，迷了眼，他在她半睁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悲悯。
心口跳动，陆莲温声娓娓道：“有些时候，清醒着痛苦未必是好事，太阳在初升与下落时最美，烈日当空，太多丑恶无处可藏，徒增烦恼罢了，白姑娘，你能活得通透是好事。”
顿了顿，陆莲接着柔声浅笑道：“可这世上并非处处磨难，总会有人愿意为你遮风挡雨，人生苦短，总要有些甜头，不是么。”
白梚苦涩一笑，微微抬起俏丽圆润的下巴，目光流转道：“有没有这样的人，已是无妨。”
旁人靠不住，她自小就知道。
尤其是男人。
她爹不是个好东西，她娘瞎了眼，苦了一辈子，从父母身上她看透了太多，对他人不抱多少期盼。
这一刻破晓的太阳冲破重重黑暗，初升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白梚身上，她目光澄澈明亮，神色自若，宛如划破天际的晨光那般，不刺眼却引人注目。
熠熠生辉，大抵便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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