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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吵闹


次日,白梚按时醒来,洗漱完毕吃好东西,想着童烁,她来到他的屋子前,看到房门紧闭,自己娘亲神色疲惫守在门口。

        “娘,你去吃点儿面,我给你煮好了,我来看着他。”

        撑着疲倦的身子起来,顾梅仔细看了看白梚手中端着的面,里面放了煎蛋和青菜,还有炒得酥香的肉沫,一看就比较丰盛,白梚的手艺,她还是相信的。

        “闹了一夜,刚消停了会儿,你给他准备点温水,嗓子哭哑了,我等会去给他抓两副药。”

        还好童夫人有先见之明,在信里说了如何安顿童烁。

        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执拗,来了白家定然不会乖乖听话,先关个两三天,磨了他的脾气,等他长大一些,再慢慢将童家的事告诉他。

        如此让人痛心的消息,顾梅想着能瞒着童烁一辈子,也是极好的,就让他觉得父亲被任命到了远方,待他们安定下来再接他。

        可童烁听不进去这个说辞,一个劲要去找爹娘和兄长,仿佛跟顾梅有仇似的,对她又打又抓,顾梅自己也受了点皮外伤,可终是舍不得对童烁太强硬,索性将他锁在屋里,自己守了一夜。

        顾梅低声与白梚交代道:“这几日你辛苦些,多看着他,告诉他,他爹去远方任职了,等他们安顿好就来接他,咱们能拖一时是一时,时间长了,兴许他会比较容易接受。”

        “知道了,你去吃面吧,等会坨了。”

        顾梅继续道:“我下晚再回来,你中午在家记得给烁儿做饭。”

        “你要不休息一日?铺子里又不是缺你不可。”

        她家里开了间杂货铺子,这几年生意逐渐好了起来,扩充了第二个铺子,人手不够,顾梅雇了两个人一人看着一个铺子,明明可以不用日日到场,她却从未落下哪日,天天在两个铺子间来回跑。

        “哎呀你照顾好烁儿就行,铺子里的事你别操心。”

        说罢顾梅放心的将钥匙交给了白梚,白梚目送顾梅离去,她敲了敲门,道:“童烁。”

        没人应她,她声音稍微大了些继续喊:“童烁。”

        还是没反应,莫非他睡了?

        白梚放下面,打开锁,刚要推门进去便看到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夺门而出,她眼疾手快将其拉住。

        眉眼怒张的少年宛如一只困兽,算起来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现在恨恨的瞪着她,白梚竟感到后背有些凉。

        “你不能走!”

        说罢,她将他推了进去顺手关了门,她堵在门口,精疲力尽的童烁不是她的对手,扑上来一次便被她轻松拦截一次。

        童烁力气没她大,却不要命一样扑上来抓着她的手狠狠咬下去,白梚措不及防被他死死咬住,手指上传来剧痛,白梚推搡他大吼道:“放开我!”

        他下口很重,白梚觉得手指要被咬断了,她下意识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脚,明明她用了很大力气,他却毫不松口,死死抱着她的手臂,白梚别无他法,伸手朝他脖子后砍了一记手刀,将他生生劈晕倒地,

        低头查看自己伤势,只见左手食指根部被咬破了一道大口子,猩红的血肉翻了出来,隐约可以看到白骨,疼得白梚渗了一身汗,她掀起衣裳简单包扎左手,看了眼晕在地上的童烁,她头也不回跑去找顾梅。

        顾梅吃了东西正准备出门,看到白梚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捂着手跑过来,她关切问:“怎么了。”

        “童烁差点把我手咬断了,我去一下医馆,他被我打晕了,你先看着他别让他乱跑,我去带大夫回来。”

        顾梅吓了一跳,急忙道:“你赶紧去,我先看着他。”

        去医馆的路白梚轻车熟路,没多久她便跑到了那儿,招呼人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她带了个大夫回来给童烁看伤,她那一脚,应当下脚挺重的。

        可别在第一天就把别人踢个半身不遂,她不想愧疚一辈子。

        童烁没大碍,反而她左手疼痛不已,裹了厚厚的纱布,像个圆球一样滑稽。

        母女俩坐在童烁屋子里,看着双眸紧闭躺在床上的童烁,白梚率先开口道:“娘,我手都快被他咬断了。”

        她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姑娘,给人平白无故咬这么一口,心里如何也咽不下这口郁气。

        “烁儿可怜,你多担待着他,这几日你别碰水了,好好养伤。”

        白梚心中委屈突然就冒了出来,她咬咬下唇,不再言语,瞪了眼对外界毫无知觉的童烁,她便甩袖离去。

        回自己屋子拎了考箱,她朝学堂走去,与其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去学堂看看。

        大多时候她都是个听话的孩子,母亲送她去学堂,她纵使学不了多少东西,却还是耐着性子在里面坐着听夫子碎碎念,回家也会按时完成课业,闲暇之余父亲让她去看守铺子,她也会去看,总体来说,她不是个会忤逆父母的人。

        去学堂拿自己包成粽子的手给夫子看,言明了自己今日来迟的缘由,夫子也未责怪,让她落了坐。

        如今民风开放,女子也可入女子学堂,学一些知识,女性的地位也逐渐提高,像她母亲这种出面经商的女商人虽然不多见,也并非没有。

        下学之后白梚慢悠悠回了家,还没进去,便在门口听到父亲恼怒的声音:“我说了不让他来,你非要接来养着!好,好得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我如何没有?你为了这个家付出过什么?当年若非烁儿父母接济,我与梚梚早就饿死冻死在了雪地里,你在他乡吃香喝辣,可曾想过我们母女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听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哭诉,门口的白梚靠在墙边,对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

        在她的记忆里,这种争吵时有发生,打起来也是有的,有一次他们吵得厉害,在店里父亲提了一把菜刀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就要砍在算账本的母亲,明明年少羸弱的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挡在母亲面前,大声质问疯魔的父亲要做什么。

        父亲浑身酒气,举起的刀硬生生砍在一旁的桌子上,木桌硬生生被砍掉一个角,他冲白梚吼道:“你自己问问你娘干了什么!”

        事后白梚想,还好是夜里,无人在附近,看到这丢人现眼的一幕。

        随着年龄增长,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父亲为何举刀,在她眼里,蛮不讲理的父亲对母亲动手,似乎总是毫无理由。

        有时候是因为顾梅可怜别人,别人找上门借钱,她心软便借了点银子出去,回头便被父亲暴打一顿。

        有时候是因为吃年夜饭,母女俩如何劝说,他都不乐意上桌,她们在吃饭时他突然踹门而入,拉着母亲关在房间里,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数落起来,然后两人忘乎所以吵得昏天黑地。

        有时候是别人一句流言蜚语,父亲第一时间便回来恶狠狠警告母亲:“倘若真的有这件事,我要你死。”,白梚坐在一旁听着这句话,如至冰窟,她想,若是以后自己夫君听闻别人污蔑自己名声,他第一时间不是维护自己,而是怀疑并威胁,她会心死如灰马上离开。

        可顾梅没有离开,大过年的,她单枪匹马找上了流言中与她有染的男人家里,坦荡无畏让他出来对峙,追问之下才得知是那男人媳妇嫉妒顾梅自己做生意能干,才胡乱编造了谣言四处传播,她气急攻心直接将那口无遮拦的村妇打了一顿。

        白梚想跟着顾梅去说理,可顾梅让她在家待着不要乱跑,两个时辰后顾梅红着眼眶回来了,她咕噜咕噜喝了一壶水,然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英勇证实清白的事得意忘形的与白梚细细说来。

        明明已经很勇猛了,也证实了清白,可白梚还是听出了顾梅炫耀话语里的微微颤抖。

        自己妻子被别人如此污蔑,当家男人无所作为,只会窝里横将矛头指向无辜的妻子,还是顾梅胆子大自己去收拾了烂摊子,自己给自己撑了腰。

        便是从那之后,顾梅花了一笔钱给白梚找了个正经武师,教她习武。

        白梚觉得兴许是顾梅不想自己重蹈覆辙走上被夫家欺辱的道路,才下血本让她去习武的。

        也就是从那之后,白梚看着每个男人,都觉得像自己父亲,他们迟早会暴露本性,会打人骂人,会想方设法折辱自己妻子,会让妻子孩子陷入无尽的痛苦中。

        白褀拽着顾梅回到屋子里,恶狠狠盯着她,顾梅毫不示弱:“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烁儿必须留在家里。”

        “呵,也不是不行,你把铺子立个字据转让给我,否则,这扫把星我立马把他轰出去!”

        “你敢!这个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奔来的,你凭什么!”

        “凭这地契上有我名字!你不把铺子转过来给我,这小兔崽子我迟早会找机会弄死他。”

        “你敢动烁儿,我就报官把你抓起来。”

        “你尽管报,你看官府会不会维护一个要被贬为奴籍的贱人。”

        说罢白褀便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顾梅拉着他不让他翻,他甩了一耳光过去,骂骂咧咧道:“松开我,你不是喜欢挣钱吗,不给老子花,难道你要给外面的野男人花?拿来!”

        顾梅掏出荷包递给白褀,冷着脸漠然道:“拿了赶紧滚。”

        白褀笑了笑,俨然与那些地痞流氓没区别,抱着顾梅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是这么对你男人的?”

        站在门外的白梚很久没听到动静了,她推开院门进去,隐约能听到白褀恐吓顾梅:“你要是不怕白梚看到你这贱样,你就叫大声点儿。”

        本想去看看自己娘亲的白梚顿住了脚步。

        明明从始至终母亲都很厌恶嫌弃不学无术的父亲,可偏偏还要为他生儿育女,打骂不离,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也只会忍气吞声,白梚心疼母亲,却不理解。

        她本该有一个妹妹或弟弟的,却因为顾梅怀孕期间被白褀拖拽去下地干活,累到流产了。

        白梚对那个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毫无感觉,可那是母亲的一块心病,午夜梦回,她还能梦到自己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捂着耳朵,白梚来到厨房生火做饭,做好之后她一个人吃好便去了最远的童烁屋子里。

        天已经很黑了,她提了个灯笼去敲门:“童烁。”

        房门是锁着的,她只想看看童烁醒了没。

        没想到很快,隔着门传来了颤抖的声音:“爹爹,娘亲,烁儿害怕。”

        从屋内传出的声音很沙哑,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童烁,别害怕,我在外面。”

        在床上裹着被子抱成一团的童烁在黑夜里瑟瑟发抖,他打不开门窗,如何哭喊都没人理他,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听到有人唤他,他露出脸,看到门外有一道微弱的亮光,他赤脚走过去,拍了拍门,祈求道:“出去,烁儿要出去。”

        没有人喜欢被困住。

        白梚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她犹豫片刻,问道:“我放你出来,你还会咬我吗,你今早将我手指快咬断了。”

        童烁隐约想起今日他似乎将那个帮他抢回镯子的人咬伤了,随后他晕了过去,睡了一天,他现在精神头好了许多,脑子也没那么冲动,现在想起自己伤害了帮助过自己的白梚,他后悔不已,委屈道:“对不起,对不起,烁儿不知道,不气不气。”

        看来他不是傻得很彻底,分得清好赖,还会道歉,白梚试探问他:“我放你出来吃饭,你答应我不乱跑,我就开锁。”

        童烁肚子此刻响得很厉害,他捂着肚子,认真点头答应:“烁儿听话,不跑。”

        早上顾梅给的钥匙还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锁,慢慢开门,生怕童烁一不注意跑出去。

        谁知童烁老老实实的赤脚站在门后,白梚看到他没穿鞋,拉着他往床边找了他的新鞋子。

        “把鞋子穿了,不然会受凉生病。”

        她举着灯笼给他照明,童烁坐在床边慢吞吞费了不少劲才把鞋子穿好。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可不许乱跑,不然我还把你打晕。”

        兴许是想到白梚踢那一脚,肚子还疼得厉害,童烁急忙捂着肚子求饶:“别打烁儿,烁儿听话。”

        他前几日被别人打了脸,这几日脸上多了几道淤青,看起来很滑稽可笑,抱着肚子求饶得姿势也很懦弱,白梚咳了一声,道:“你不打我,我便不打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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