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定安定安
固华城的尾夏，依旧闷热，火红的太阳挂在东南方向，摆出一副烘烤人间的傲慢态度。
满是涂鸦的定安中学操场上，一群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说是体育课，其实根本没有老师管，学生们大多三三两两地躲在阴凉处。
教学楼里，一个微胖秃顶的男老师撑着他的“孕妇肚”走了出来，肘下夹着几张a4纸。
他眯着眼经过操场，最后站到了东边的成绩榜前，然后踮着脚，吃力地伸着手臂，嘴里还叼着一卷透明胶带。
过了好久，他终于吐出一口疲惫的气，边抹着额头的汗，边撑着腰往教学楼方向走。
榆柳荫下的成绩榜前，瞬间聚集了一堆身穿白底蓝领短袖的学生。
“——不是最后一名，放心了……”
“——艹，这他妈是人吗？”
“——我去，野哥够可以啊”
他们的视线，最终都停留在高二年级榜第一的位置。
那里，那个名字，那个名字后面的数字，为酷暑注入丝丝凉气。。
宋怀野——643
“嘶，你们说这宋怀野，到底是不是人啊”，人群里，一短发少年摸着后脑勺，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什么呢想挨那群疯狗的打啊？”
说到疯狗两个字时，他把头压的极低，嘴巴几乎贴到了另一人耳朵上。
短发少年噤了声音，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像是忍不住了，他又贴过来找同伴说话：
“那人不会作弊吧？明明上学期一整个学期，他来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啊。”
“作弊？你看他是在乎成绩的人吗？别嫉妒了，就是有人天生比你聪明。”
同伴鄙夷地看了短发男一眼，继续说，“何况，人之前在固华也是年级前三，虽说人混了点，但底子在啊”
固华前三什么概念？
那妥妥的清北预备生啊。
他们这些来定安混日子的文化生，抄都没法抄到那么高。
俩人对视，同时叹了一口气，接着勾起肩搭起背，摇头晃脑地退出人群。
走到无人处时，短发男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显得整个人像只猥琐的耗子。
“不过，野哥这波操作倒是杀了杀这帮艺术生的气焰，叫他们每天趾高气扬的，一考文化课就知道他们几斤几两了，嘿嘿……”
同伴点了点头，眯着眼看向教学楼顶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定安中学。
全市排名倒数的中学，每年的文化生一本上线率不够5。
这里，用三个字总结就是，差而乱。
差到成绩能上五百分的就要被尊称为天才。
乱到全市闻名，几乎没有新老师愿意来这里教学。
但即使是这样，依旧有很多家长把孩子送来这里。因为再乱也阻挡不了他们望子成龙的心，他们为自己的孩子思前想后，终于另辟了一条蹊径
——艺考。
和文化生的可怜上线率不同，定安中学的艺术生升学率奇高。
可能是疯狂的坏境激发了学生的创造力，也可能是某些疯痞老师放羊式的教学策略真有奇效。
久而久之，在这所学校里，形成了重艺术轻学术的氛围。
而这位令他们倒吸凉气的人，却是个纯种文化生，还他妈是脑袋抽了风，丛全市最好的高中固华私中转过来的学生。
自从上学期转来后，他一举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倒不是因为他成绩有多好，而是因为一个字——混。
他特别混，跟社会上的混子没什么区别。
短发男突然站直，用胳膊肘撞了撞明显心不在焉的同伴：“想什么呢你？别往那边看了，他们过来了。”
他说话时没有张嘴，声音是从嗓子里哼出来的，显得有些沉闷模糊。
被撞的男生瞳孔一紧，咽了口口水，连忙收回视线。
就在刚刚，那栋楼顶镶着金光大字的教学楼下，走出来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
其中走在中间低头看手机的那位，寸头，穿着白蓝校服短袖，精瘦结实的小臂上纹着几条缠绕着的黑色藤曼。
倏地，寸头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俊俏的眉眼间带着一股不耐烦。
站在几十米外的人瞬间感觉后脊发凉。
他就是宋怀野。
定安一中的霸王。
这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光辉历史。
其中最光辉的一件，还要算他刚转来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大概是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日子。长相一流的少年一进学校，就自动成为众人的焦点所在。
正所谓有关注就有麻烦，他以他的长相和桀骜不驯的态度，在开学第一天这样一个万人齐悲的日子里，就成功招惹了高三的大姐大。
那学姐有个校外男朋友，道上混的，常带着一群小弟在定安中学周围晃悠，没少骚扰来往的学生。
具体怎么招惹的倒是不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转校生被堵了。
有人看见，十几个社会混子把他围在了学校附近的废弃胡同里。
个个手里拿着钢管，不像是去耀武扬威的，倒像是去谋财害命的。
当天晚自习，众人或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心时，当事人从门里进来了。
他穿着校服，校服上沾着污泥，渗着暗红色的血迹。
血是从他头上流下来的，触目惊心地挂到眼帘上，脸上，脖颈上，再顺着手指滴答滴答砸下来，砸到地板上。
俨然一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半鬼样子。
教室里的人皆吓了一跳，只有他，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从容里拉开凳子，坐在座位上用纸擦起了污物。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来的，是个狠人。
果不其然，第二天，那些混混被狠揍的消息就传开了，那个学姐自此消失。
随着开学第一天的名声大噪而来的，是嚣张至极的宋怀野。
他把头发剃成板寸，在手臂上纹身，耳骨上打洞，戴最炫目的钢钉耳钉；
他明目张胆地在学校抽烟，上课时间说走就走，公然迟到早退；
他和学校里所谓的“坏学生”混在一起，常去附近的灰色地带打架撒野
显而易见，他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
可是，若是以老师常用来划分学生好坏的标准——成绩来看，他又不该被划到这个范围里。
这就是宋怀野，一个难以被定义的存在。
短发男被教学楼下的惊魂一瞥看得脚底发软，心虚地扯着同伴走到了花坛后面的阴凉里。
……
成绩榜前的人群继续骚动着，一个高马尾女学生朝前面挤，好不容易挤进去，又很快地退出来。
她小步跑到离人群不远处的花坛旁，拍了拍坐在花坛缘上的女孩，一脸崇拜地说：
“夏子，你哥好厉害啊，不会这次摸底考试也没写作文吧？”
坐着的女孩带了一顶黑色棒球帽，所有的神情都被遮盖在阴影里。听同伴这么问她，她张了张嘴，一道特温柔的嗓音从帽子下面传出来：
“我没问。”
短发女孩没当一回事，反而双手交握于胸前，满脸期待地来回踱步。
“反正他现在被分到咱们班了呢。以后不缺仰慕大神的机会……”
高马尾小姑娘幻想着，脸上的神情因为美好心情而变得灿若朝霞。
带着棒球帽的女孩一直没说话，安静地像一抹春天的微风。
直到上午放学铃声响起，她才站起来，戳了戳沉浸在幻想中的同桌。
“李琦，我今天下午要去外面学画，你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她声线平滑，带着恳求别人时的小心翼翼。
李琦比了个欧克的手势，笑挽着帽子女孩的手臂往学校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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