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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筹码谈判


欣赏了一会儿对方脸上的表情,顾觞微微地摇了摇头,唇边的那抹嘲讽始终没有淡下去:“其实你们完全不必要迂腐地标榜自己的神圣。什么照顾好每一个人,什么要对每个神执者的生命负责……这种无聊的东西一点儿都不适合我。所以你们大可不必管我的死活,更加不用派杂碎跟着我。你们要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继续提供除灵的器具给我。这样一来我们各取所需,对你们而言更是只赚不赔,怎么?不考虑一下?”

        “顾觞……”老者开了口,声音却沉重得像是一句叹息,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还是几年前刚到白塔时的样子,依旧是那样鲜活而张扬的,可一个恍惚之间,又感觉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得如同第一次见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老会与这个最年轻最强悍的神执者之间开始有了那道深而长的鸿沟,双方彼此站在对岸,互不妥协?

        时至今日,怕是再也无法挽回,再也无法修补了。

        “嗯?”顾觞轻哼了一声,低头研究着自己左手心上的掌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过,与其说是因为完全不期待对方的答案而有些懒散,倒不如说是已经胸有成竹所以才完全不紧张。

        老者一直将目光锁定在顾觞的身上,他想再看一看那双亮的逼人的眸子,可是对方却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掌上,没有一丝要抬头的意思。

        看来,一切也只能如此了,老者重重地合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就依你所说的做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从背后看脚步竟有些蹒跚。

        躺在地上的两个神执者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面面相觑了一阵儿之后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期间还刻意绕开了顾觞,生怕再与他交手似的。

        而顾觞依旧站在那个地方低头看着他左手心上的掌纹,一沟一壑,枝枝蔓蔓,盘根错节,像是预示了不可说的未来,又像是透露了不愿提的曾经,不知从何处来的风一阵阵地打在他的脸颊之上,轻却没有了温柔的意味。

        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廊道上光影交错,明暗相叠,可他偏偏站在门口,那是光与影交汇之处,晦明不清,并非阴影却也不是光明,而是一片同时未双方所不容的灰色地带。

        在廊道上的寂静漫溢地将要把人淹死的时候,终于,他偏着头,眉眼低低地一勾,缓慢而平静地问道:“你来了多久?”

        声音不大,可在被寂静淹没的地方却能做到掷地有声,仿若一块石子噗通一声掉进了平静幽深的湖水之中,溅起了一圈层层叠叠的涟漪,却没能驱散廊道中的静谧,反倒衬得这种诡异的沉寂愈发凝重了。

        当那圈涟漪即将消失的时候,廊道转角处的阴影之中,传来了一阵轻笑声:“来晚了,好戏上演到一半才入的席,恰好看到你脸上伤处的来历而已。”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从阴影中走出,脚步轻而稳健,走得坦然而慎重,让人觉得他踩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经归他所有。

        随着步数的增加,阴影从他的肩头滑落,而光明攀上了他的前胸,光与影在他的身上泾渭分明,割据出了诡谲的气质。

        而此时,却看他毫不在乎地停住了脚步,任由光影在他身上缠绕得难舍难分,而那张带着三分笑意与七分慵懒的脸,不是连辛又能是谁?

        “戏好看吗?”顾觞撇了撇嘴角,依旧固执地看着自己的掌纹,不愿将眼神移开。

        “好看地很,就是不明白,这主角明明躲得开,为什么非要给人打?这是明摆着欠揍?”连辛故意夸张地皱了皱眉,刻意表现出了所谓的疑惑,可是事实上他却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最清楚这个答案的人了。

        因为对于连辛而言,顾觞简单得如同他(顾觞)的房间,入眼之处唯有一片纯白,不过是锋芒过甚的骄傲罢了。

        他方才不躲,只是因为他并不喜欢逃避;而他之后还手,也只是因为他很讨厌吃亏。

        如此,而已。

        廊道上又静了三秒,然后传来了顾觞的嗤笑声,短而轻,算不上是嘲讽又带着些许纵容的意味。

        他终于将视线从自己的掌中移开,扬起头以一贯地姿态看着连辛所在的方向,倨傲得令人侧目。

        “你很闲?”

        “来打一架?”连辛偏头看着顾觞,问句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了一个小勾子,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不,我今天累了。”

        顾觞的回答非常不符合他的个性,可连辛却没有露出半分疑惑的神色,因为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又是完全寂静的五秒钟,静得暗涌迭生,静地凝重窒息。

        顾觞依旧看着连辛的方向,可目光却越过了连辛,投入了一片虚空茫茫之中,似乎看到了远方。

        “一年禁闭,是我的提议。”连辛的声音很轻,轻得甚至有些缥缈,可话中的内容却着实像是一颗巨石,可以激起浅层涟漪。

        可顾觞只是轻笑了一声,目光的落点仍在虚空之处:“我就知道,这么缺德的建议,只有你连辛能提出来。”

        “顾觞。”连辛顿了三秒,“意气用事真不是什么优点,人要懂得适当地收敛自己的锋芒才能更好地适应这个世界。”

        “哧,所以禁闭一年是为我好?”顾觞眨了眨眼,终于将目光移到了连辛的脸上,唇边仍习惯性地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得了吧,你的目的哪可能那么单纯?”

        “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你的锋芒撕扯地鲜血淋漓的。”后者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缓而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平铺直叙的方式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不可变的既定事实。

        “连辛。”顾觞收起了一身的散漫,这一句叫的异常严肃,他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对方身上光影纠缠的部分,不一会儿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抹异彩跃上了他的眉间,过了片刻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讨厌那个白色的你,所以可以麻烦你把他杀掉吗?”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连辛极为平静地在心底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似乎对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顾觞整个人都模糊在了一片灰影之中,似乎就要与背景融为一体,但奇特的是,他的身形在一片相同的灰色之中竟又显得那么显眼,即便是没有穿着白西装也没有穿着白衬衫,他的身影依旧如此炫目,如此刺眼。

        “我还是比较喜欢穿着衣服的顾觞。”

        连辛眉眼弯弯,答非所问。

        两人的对话一来一往,不疾不徐,可这样的对话不仅没能够驱散廊道中凝滞的寂静,反倒将这气氛沉淀地更为厚重,就如同夜晚时白塔顶楼上能看到的风景,满目沉郁。

        太多的互相暗示,太多的彼此了然,在寂静中穿梭纠缠,究竟编织成了谁不可逃脱的牢笼,这一刻又有谁能看得明白?

        禁足还有机会缓和顾觞与长老会之间的关系,可现在这样,只会让双方的嫌隙越来越深,直到有一天彻底决裂。

        连辛懂得,他顾觞难道就不懂得?

        只是,懂得与妥协之间,相差的可不仅仅是十万八千里。

        “你笑得可真难看。”顾觞指了指自己勾起的唇角,颇有些狷狂地说道,“连笑都不由心,真是可悲。”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即将用他倨傲的姿态为这段对话划下句点。

        “等等。”

        出声阻止他的人终于舍得从那片光与影的割据战中暂时抽身,一步一顿地走到了顾觞的身边,动作自然地伸手指了指对方肩上的发丝,依旧是眉眼弯弯,却不发一言。

        不知何时,顾觞的一头湿发已然干透,披散在肩上的样子显得错落凌/乱,偶尔有风吹过还会跟着颤动两下,给人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让顾觞觉得很不高兴,因为他讨厌这种被外界掌控的感觉,即便他明白只是一种主观的错觉,可还是会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不悦起来。

        看着对方逐渐蹙紧的眉头,连辛眉眼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接着他迅速地伸出右手拉住了眼前人的左手,手上用了一个极快地动作,把一样小物什塞到了对方掌中。

        顾觞做出了下意识的抵抗,可这些在连辛的面前就像是幼儿的粉拳一般,迅速地被拆解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左手已经握住了那件小物什,而对方也早已收回了手。

        不过一个晃神间,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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