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热切

旁边人在斗嘴的时候，年影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远处，她想起高中时杜戈维的模样。

        高二（1）班的教室里，杜戈维的声音很清晰。

        “朋友，我跟你说，股票我都玩了几年了，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读书的所有费用，都是我投资股票赚的。初中毕业那会儿，我就跟我爸说，以后我自己的花销我自己出，不用他费心了……”几个同学围在杜戈维身边听他讲投资。

        “吹牛，这么厉害你还读什么书啊，天天去网吧边玩游戏边炒股那不是神仙日子？”在旁边听到一嘴的宫春阳翻了个白眼，揶揄道。

        “嗨！幼稚，你这是极其幼稚的想法，投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给你们说，我不太赞同‘炒股’这种说法。没给你们说过吗？我家里有电脑，但是我在家不玩游戏的，基本都在研究彼得林奇、沃伦巴菲特、乔治索罗斯这些大佬，只有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玩下，所以你们说我菜我也不在乎……因为现在我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真理，只有钱才是永远值得信赖的。”

        “那你现在赚了多少钱了？”围在杜戈维旁边的女同学白明问道，表情很认真。

        “我想想……二十万是有的。”

        周围的同学惊呼。

        “这么多！”

        “卧槽，真的假的？你穿的用的都是你自己赚钱买的？”

        “该不会你老爸给了你一百万本金炒股，现在剩下二十万吧？哈哈哈……”

        有同学将信将疑，有同学全当笑话听。

        杜戈维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扯了扯自己爱马仕的外套衣领。

        “没有那么多，初二的时候我爸给我开了个股票账户，里面放了5万块钱，说是让我玩玩……初中毕业的时候账户里的钱变成10万了。我爸知道后一高兴又给了我10万……”

        “所以你的二十万至少有15万都是你老子给的咯？”

        “哈哈哈，露馅了，刚还说初中毕业你所有的钱都是自己出的呢！”

        “什么呀！听不懂？我说了是赚了20万，不算本金的。初中毕业我爸给的10万还在股票账户里呢，那是用来投资，不是给我花的！明不明白？”

        周围的同学有的仍是怀疑的目光，有的露出羡慕的表情。

        杜戈维的投资故事年影在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

        那时候他们是前后桌，年影和同学聊动漫的时候，杜戈维就会在后面吐槽这些“幼稚”“无聊”，刚开始年影还会和他争论，倒要听杜戈维说说什么不无聊，什么不幼稚。后面听了几次杜戈维的“金钱故事”之后，年影也懒得和他争辩了。

        可是呢，杜戈维总喜欢没事找事，拉上年影“研究金融”，后来年影也只剩笑而不语了。

        课间，杜戈维感叹“金钱永不眠”的时候，通常文斯正和几个女生围在另一个角落讨论“影视和艺术”。

        “畅畅，你今天穿这身特别有高雅的气质，是你自己搭配的吧？审美水平真是不一般。”文斯夸赞身边的房地产老板的可爱女儿刘畅，看到她满心欢喜的笑了，又继续说道，“这个周末我们一起看电影怎么样，《穆赫兰道》，特别高级，没多少人看得懂的！”

        文斯的脸上永远挂着美男迷人的微笑，三七分的旁分发型，右侧的刘海染成了金色，以漂亮的弧度弯着快要遮住了右眼，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灵动闪烁的桃花眼，吸引了一个又一个女生的目光。

        刘畅面对文斯的邀请，内心已经涌起一阵热潮，开心得不得了，但是表面还是表现出犹豫的样子，没有立即回答。

        “这个电影讲什么的？”刘畅的好朋友徐欣随口一问，她正背倚着刘畅身上，右手靠在桌面山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写着语文资料，里面实际是一本言情小说，目光却不时地看向前排。

        “讲的是一个美女在洛杉矶的故事，梦想与现实的交融，有一种迷幻的美~怎么，欣妹儿你有兴趣吗？”文斯嘴里说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流畅，把眼神里的那团火传递到刘畅的心里。

        四目相对，目光交融，刘畅已经情不自禁地默默点头。

        “没兴趣，听着像个恐怖片，畅畅你确定想看吗？”徐欣头根本没看文斯和刘畅，知道刘畅就吃花心萝卜这一套，只是又抬头看了下前排。

        文斯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

        他稍微侧了侧身子，细长的食指弯曲，轻轻敲了下徐欣靠着的桌面，轻声笑着说道，“欣妹儿，这是艺术电影，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诶，你是在学习呀，还是在看咱们班的篮球队长啊？”

        “谁？仲宁武啊？我看他干嘛？”徐欣瞟了一眼文斯，又低头看书，语气平稳。

        不忘调侃道，“人家是比你好看，身形健美，身高一米九……虽然只有别人肩膀高，你也不用自卑嘛，还是有这么多女生认可你的颜值的。不过我对你们俩都欣赏不来，哈，别介意！纯粹是个人喜好而已。”

        她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回应文斯。

        “不是看樱木花道，那是看谁？难道你在看咱们的班主任千金？”文斯继续调侃道，“啊呀，你不会是……”

        徐欣不愿意搭理他了。

        “听见了吧？欣妹儿对你没兴趣，文文，看电影把我和燕子也带上呗，不能只请刘畅吧，除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旁边的另一个女生借机插话道，“我可以请你们吃必胜客。”

        “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啊，哈哈？你实在要请客我也不好拒绝，就怕你看不懂，打扰了咱们畅畅看电影的兴致……”

        听到文斯的话，刘畅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接话道，“人多才好呢，电影就是要人多看着才有氛围……可以把光碟带到我家来大家一起看……”

        徐欣作出无奈的表情，摇摇头，不想理身边的几个人，坐直了身子把书收进课桌抽屉里，然后趴在桌上，眼睛直直地看向前面。

        年影正好回头一看，接触到徐欣的目光，微微一笑打招呼，同时睁大了双眼，用表情在问“有什么事吗？”

        徐欣报以微笑，然后懒懒的摇了摇头。

        年影从外面回到教室，经过前面的位置，听见杜戈维的“金钱帮”在操纵国际金融市场，到了自己的位置准备落座，回头瞄了一眼文斯所在的“文艺帮”，正好看见徐欣投向这边的目光，她好像在看年影的同桌。

        年影发现同桌课间还在埋头奋笔疾书，故意惊讶地问道，“嘿，你不休息的吗？同桌。”

        “休息啊。”同桌头都不抬一下。

        “你现在不是在做题？”

        “休息一下，做题。做题也是休息，后面的课不一样。”

        “……”这个同桌真奇怪，不是，是好认真呀。

        年影脸上笑嘻嘻，扑闪着八卦的大眼睛，“你知道有人老是盯着你看吗？”

        “啊，谁？”

        同桌噌的一下抬起头，环顾一周，最后迷茫地看着年影，“谁？看我干嘛？”

        上课铃响起来，同学们窸窸窣窣地动起来，回到各自的座位准备上课。

        同桌感到莫名其妙，以为是年影的恶作剧，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挠挠头，收起面前的题本，拿出下堂课的课本。

        年影嘻嘻偷笑起来，并不打算回答同桌的问题，猛地捶一下他的肩膀，“好呆啊你！”

        同桌习惯性地扬起手臂，象征性地阻挡这毫无理由的人身攻击。

        “你在做什么？！又在欺负同学！”

        班主任的声音比人先进教室，眼神先是惩戒自己的女儿，划过无辜同学的目光，又回到自己的女儿身上，作势要去拍打年影，却又不真的下手，收回伸出去的手臂，回到讲台后面，眯着眼睛笑。

        同桌只得尴尬地笑了笑，看见旁边的年影嬉笑着做了个鬼脸，值班的同学这时候大吼一声“起立！”

        哗啦啦的桌椅响声中，大家一起喊道：“老师好！”

        “你们关系好吗？”花副队前倾的身体这时候往后躺倒，靠在沙发上，还是看着仲宁武。

        年影抬头四顾心茫然，没想到这些人的身影都还留在自己的记忆中，文斯、杜戈维作为少年的影子还那么鲜活。

        现在回忆起时，人却已经悄然远行。

        和自己一样年纪的人，感觉也那么轻易地就和死亡扯上了关系。

        她没听清花副队说了什么，旁边的两个人也露出疑问的表情。

        “你们……跟这两个人，毕业后关系怎么样？”

        仲宁武把自己知道的都如实相告，自己跟杜戈维还有联系，偶尔会在同学群或者微信朋友圈聊几句，去年电话联系过几次，不过都是去年上半年的事了。

        文斯嘛，高中毕业就断了联系，一次同学会上见过一次。

        年影的声音清冷，感觉像从好远的地方飘来，只说高中毕业之后就跟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上学的时候接触也不多，只是还有些印象。

        宫春阳心想，杜戈维那时候好像很喜欢影子，还追过影子的，但是被影子无情地拒绝了。不过这都是当时流传在男生的之中的八卦，也许影子从没把杜戈维的行为当成过追求举动呢。就像自己，虽然和影子是从幼儿园开始认识的青梅竹马，但是读书的时候，在影子那里一向只有当“兄弟”的份，高中毕业也失去联系这么多年，杜戈维也就更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了吧。

        旁边小马警官认认真真记录他们叙述的情况。

        最后花副队又让三个人把其他失踪的人的个人情况讲了一遍。

        根据他们讲的情况，有的人是在安都失去消息的，有的人则是在清源，已经超出了安都警察的管辖范围。

        仲宁武在介绍周陶桃的情况时，明显更加着急和担心，语气沉重许多。

        听了仲宁武的描述，大多数人会以为他已经亲眼看见周陶桃被她婆婆欺负，已经被她丈夫暴打致死。

        年影看着这位高大身材的大律师陷入一种慌乱和紧张，不应该是他这种已婚的中年男人对另一个女人表现出的状态。

        在场的人应该都察觉出他的慌乱和紧张中超出老同学犯愁的别样情感，“出轨”“婚外情”这样的字眼很自然地跳进年影的脑海中。不过她不想关心同学的感情问题，只是仲宁武的这种状态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高中时候的自己，那种热切又不得不隐忍的情感。

        仲宁武之所以不想自己报案，不是怕会引起误会，而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对周陶桃的情感羁绊，很明显会引起关注，这是误会吗？

        “律师，对周陶桃的失踪，你的倾向性描述太过明显和严重了，跟你前面的说话风格可不太像。”花副队长低沉稳重的声音让急切的仲宁武突然愣住，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仲律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自己前倾得特别厉害的上半身收回来，挺立坐直，向花队道歉。但是他还是继续强调，虽然自己的说法不客观，但是都是周陶桃告诉他的，他能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经历了做么严重的压力和威胁。

        “花队长，她现在很可能面临着严重的人身威胁，恳请您尽快派人去查清楚情况，我怕……迟了就来不及了。”原本仲宁武对周陶桃的担心只停留在自己的内心，在朋友面前不便表露。

        可是在刑侦队，在花队长的办公室对失踪事件聊了这么久之后，他实在没法抑制自己，担心愈加强烈，并且再也顾不得“脸面”了，终于直白而明显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天这样的情况可能他自己已经设想过。

        仲宁武这么热衷于失踪事件调查中，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事情牵涉到周陶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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