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 秉烛夜谈

与鬼同屋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冷冰冰的、凉飕飕的、阴森森的、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感觉。

        那跟三只鬼同屋是什么感觉？顾星微笑脸，并反手给了提问的人一巴掌。

        她走到桌旁坐下，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间，一副很累很忧桑的模样，赵小六见状眼珠子轱辘两圈，从床上一跃而起，但似乎有些畏惧烛光，只能利用顾星的影子小心地避开光线直照的范围，然后走到了顾星身边。

        “顾姐姐，忙一天累了吧，不如早点上床休息啊。”

        顾星揉脑壳的手一顿，休息你妹，真听你的估计就长眠了好么。

        不过她转念一想，其实死一死也没什么问题，因为死一次顶多由活人变成半人半鬼，并不会立刻被村民们吃进肚子里。

        按顾星的尿性，如果说她没死过，说不定她会很愿意感受一下，毕竟机会难得，可关键她死过了啊，而且对死亡过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印象都极其深刻。

        她能清晰地回忆起药水进入身体时的冰冷触感，耳边偶尔还会神经性地回荡仪器嘀嘀的蜂鸣声，当时隔着玻璃听到的尖刻诅咒，都在高声呐喊，她这一辈子就是罪恶的代名词。

        不过，好像这么说也挺合理的。

        “是有点累了，但睡不太着。”顾星收回思绪，略显‘疲惫’地靠在墙角，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烛台边缘，将自己罩在光线范围内。

        王慧此刻走到床边，轻轻地掸了一下被子，轻声而蛊惑地说道：“躺下一样可以聊，不然你把灯灭了，没了光说不定一会就睡着了。”

        顾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烛火，它在王慧说‘灭灯’的时候猛地跳跃了一下，反应相当剧烈了，她在心里笑了一声。

        钱悦也合群地动了，顺着墙角踱到王慧旁边，等彻底避开光线直射范围后才开口道：“王姐说得对，躺着躺着就困了。”

        你想说的是，躺着躺着就挂了，对吧。

        无烛而睡，半人半鬼。

        以它们的表现来看，天亮前的这一整夜都会是杀人夜，只不过前半夜的主题是‘论李贵的几种吃法’，后半夜则变成了‘如何忽悠活人把火烛灭掉’。

        她微微转头看向王慧，它站着的地方刚好是光线最薄弱的方位，侧脸忽明忽暗，好像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星，但其实眼中根本没有聚焦。

        顾星选择朝王慧笑了一下，一点挪动屁股的想法也没有，反而调整角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懒散且惬意地提议来一场秉烛夜谈：“时间还早，睡觉有点太浪费时间了，咱们进来后都没怎么聊过天，不如趁此良机互相了解了解？”

        王慧唇边的笑意瞬间就淡了下去，目光终于聚拢并冷冷地盯着顾星不再说话，而赵小六因为她动作的调整不得不同时移动方位，以免被光直射，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挤在角落里，眼中杀机盎然。

        “那就，聊聊。”钱悦看了王慧一眼，见它没什么意见便安抚性地出言，以缓和人与鬼之间逐渐剑拔弩张的氛围，“瑞思，你还挺开朗的嘛，前两天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呦呵，变鬼了能耐了，居然开始质疑起我的人设了。

        顾星默默地搓了搓手指，然后撩起一丝垂落在耳边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个孤儿，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交流，渐渐的就不爱说话了。”

        言外之意是，跟你们熟悉一些之后，也可以正常说话的。

        赵小六做作地捂嘴惊呼：“天啊，孤儿，没想到顾姐姐居然这么可怜呢。”

        它话里话外都是刺激人的怜悯，顾星但凡脸皮薄一点，说不定就要掀桌了，但她脸皮又厚又硬，反而笑呵呵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没爹没娘的，可怜的很呢。”

        赵小六被她怼得一噎，眼瞧着就要爆炸，钱悦马上接过话头：“我还以为自己是单亲家庭就够不幸的了，跟瑞思一比，我算很幸福的了。”

        所以生前幸福有个屁用，死后还不是都来这里受罪了。

        “聊这些，不如抓紧时间谈些要紧的事情，对不对，瑞思？”王慧的语气冰冰凉凉，像极了冬天塞进被窝里的冰块，让人满心都透着不爽。

        可顾星也不恼，照盘全收点头称是，然后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被她捡起的石块，对着烛火轻声地念了一遍。

        当半人半鬼的字眼从她嘴中吐出，王慧它们像被集体点了穴一般钉在原地，然后便是齐刷刷地朝顾星怒目而视，眼中的凶性大现，皮肤也开始有了尸化的迹象。

        “你！”王慧暴起，不顾光照抬手指着顾星，被光源触碰的指尖迅速变黑，还有点点类似香灰的细碎尘埃掉落，但它毫不在意，不好听的话即将到达战场。

        顾星眯着眼，抓准时机生生地打断了它的口吐芬芳：“我刚刚去要火的时候捡到的。”

        然后她转向钱悦，缓缓地补充道：“你不是喊冷么，我寻思着有烛火会不会暖和些，再说了，之前闹的那一场，没有光我还真睡不着。”

        王慧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在床边，它被掐得发青的脸上早已没了凶狠，只剩茫然无措，而其他两只鬼此时也彻底没了声音。

        也是，谁当过鬼呢，谁又能立刻接受鬼的身份呢？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小石块在顾星的指尖翻滚，好半天没说话，房里陷入一阵安静。

        “接下来，该怎么办？”钱悦的声音突然回荡在小房间里，顾星手上的动作随之一滞，快速瞟了一眼王慧，果然看到它猛地抬头看向钱悦，狰狞重新回到了脸上。

        “怎么办？！你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对我出手？！”王慧起身朝钱悦跨了一步，钱悦被它身上翻涌的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走进了烛火的光照范围内。

        下一秒钱悦像被火燎了屁股般瞬间蹦回了暗处，虽然看着惊魂未定，但显然表面并没有受到什么强烈的伤害，顶多美了一层黑，肤色看起来健康多了。

        所以烛火对它们的伤害，与其说是物理攻击，不如说是精神上某种难以忍受的刺激。

        前有王慧，后有烛光，被逼到墙角的钱悦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格，缓了一会便尖声地反呛道：“自己没脑子，被人坑了有什么好说的，赵小六和周小明两个混蛋玩意不也把我搞成了这个鬼模样么？！”

        屋里都是女的它也就无所谓害不害臊了，一把扯开了外衣露出文胸，巨大的撕裂伤呈现在众人眼前，心脏的地方被掏出了一个洞，里面空无一物，伤口慢慢地流出了血液，越来越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赵小六本能地一震，紧接着就感觉王慧的目光从钱悦那边转了过来，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它心里顿时有点打鼓，虽说死了一次也没啥感觉，但谁也不敢试着再死一次，万一这次真的完蛋呢？

        眼看着三只不知人鬼的东西要打起来了，顾星怜爱地抚摸了一下烛台，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缓声说道：“怕什么，黄泉上鬼看得不够多？况且又不是真成鬼了，想恢复还不简单，我有办法。”

        三道视线刹那间聚拢在她的身上，王慧再次顶着“美容光”靠近顾星，不可置信地问道：“恢复？！有可能吗？”

        “当然有啊，就怕，你们不敢。”

        看着它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希翼，顾星从始至终都藏在口袋里的右手微微摩挲掌心里的那块小木牌，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

        小火烛噼里啪啦地炸了一下。

        【作者题外话】：顾星：我的offer你也敢接？

        王慧：万一见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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