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覆没（五）

一天之后，张思广又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在查探过地图之后，张思广才知道眼前这个用青石垒成的城市名叫格兰城。

        从古至今，在火炮技术运用不熟练的情况下攻城战几乎是所有战役中最为艰难的战役。面对用这个青石垒成的高耸城墙，张思广也觉得有些难办。

        一开始张思广并不愿意直接攻城，按照他的本心，他很想绕过这个格兰城。但是在经过自家斥候的一番打探之后，张思广越发觉得要想取得整个战争的胜利，眼前这个格兰城非要拿下不可。

        看到张思广的脸色一脸严肃，站在他身后的孙思可随即悄声问道：“大人要攻城吗？”

        因为之前的并肩作战，张思广和孙思可已经非常熟悉了。

        张思广回望了一眼在场的将士们，然后摇摇头说道：“本官也是第一次统帅大军，之前也没有带人什么大的战役。事到如今，本官还是等等再说吧！”

        虽然如此，张思广却让大军在格兰城附近安营扎寨，试图将格兰城团团围住。

        第二天，张思广也没有开始发动攻势，而是在城外发布悬赏的命令。提出如果有人愿意帮助朝廷军队里应外合拿下格兰城的话赏银千两，还有各类绸缎一万匹。当然如果负隅顽抗的话，当然会受到朝廷最为严厉的处罚。

        金川这个地方其实不缺银子，他们缺的是中原特产的华丽绸缎，即使一匹最朴素的雪白明光锦就值几倍于其重量的白银。

        当然在张广思让人大肆宣扬朝廷丰厚的赏格的同时，身披铠甲的士兵们团团围住格兰城，阳光下士兵们的铠甲和刀尖发出幽幽的寒光，并且在深青色礁石一般的格兰城周围凝固成一道道锋利的波浪。

        不仅如此，张思广还下令士兵们整齐站好并且对着格兰城高声呼喊：“大胜！大胜！大胜！”

        虽然众人并不乐意如此呼喊，但是众人齐声高喊，集合在一起居然也有了几分声如雷动，气势如虹的样子。这一切不止让格兰城中的守军心惊胆战，更是驱散了之前作战惨胜带来的悲伤，提升了朝廷大军的士气。

        面对着这一切，驻守格兰城的土司莫兰虽然不愿意投降，毕竟他身为土司，自然是格兰城世世代代的主人，这种荣耀和尊贵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但是莫兰却很害怕朝廷的大军，对于自己不能不在朝廷大军手中守住格兰城很是怀疑。

        他忍不住望着身边一个头上插着雉鸡羽毛的清瘦年轻人，神色中却流露出几分瑟瑟发抖的悲伤。而那个年轻人虽然也只是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褐色麻布无袖短衫，但是他用自己淡褐色的双眸目视朝廷大军时候却很是镇定。毕竟格曼的父母也是死在了当时符烈钧统帅的军队手里，他已经见惯了战争和死亡。

        他叫格曼是格兰城最勇敢的猎人，不但有一个难得的好箭法，而且也能够徒手和虎狼搏斗，因此在格兰城中的贫苦青年中地位很高。土司莫兰也为了让格兰城中的青年们下死力气守城，特意让格曼作为他守城的副手。毕竟格曼在格兰城的贫苦青年中也有几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好哥们。

        虽然格曼也不懂什么兵法，但是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莫兰心中却轻松了不少。

        张思广虽然希望自己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格兰城，好为以后的战争多节约一点人力。但是看到格兰城依旧紧闭的大门和城头上密集的守军，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这座金川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城，必须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拿下了。

        也因为攻城实在太过残酷，而在场参将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堪当大任，张思广不得不让两个总兵王桂珍和左安亲自带兵攻城。

        不仅如此，在发动第一次进攻之前，张思广特意披甲持剑对众人说道：“前几日就是这些苗人们杀了你们的不少同袍。虽然大家都在朝廷军中，但是对于之前的那些死难者很多人却很难感同身受。只是他们这些人也和你们一样年轻，有着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期冀。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的这些小小的想法却在前几天彻底烟消云散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在前几天他们已经因为这些可恶的苗人而壮烈殉国了。平心而论，我并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去，但是敌人却不会放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因此，为了朝廷的荣耀，各自的前途，还有唯一的生机。诸君请奋战吧！”

        说完之后，张广思提剑走到大军前面，用闪烁着刺目寒光的坚韧直指格兰城，而他身后黑色的大氅随着微风烈烈而动，仿佛黑鹰为了起飞开始舒展他的羽翼。

        两位总兵和众参将们看到张思广如此自然明白了他身为一个主帅马革裹尸的决意，自然不敢稍有懈怠。毕竟如果此战因为自己失败，张思广作为主帅自然吃不了兜着走，而他们这些人同样也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也因为两个总兵的督促，这一次朝廷对于格兰城的进攻尤其猛烈。短兵相接之下，武器的冷光和鲜艳的血光交相辉映。虽然守城的军队和百姓表现地十分英勇，但是比起源源不断的朝廷大军，这些人还是太少了。

        格曼虽然没有亲自上阵，但他一直在莫兰身边尽职尽责地保护他，而那对鹰隼一般锋利的双眸也在专注地凝望着眼前的战局。因为他已经对在场战役的结果已经有所预料，因此格曼在面对眼前这惨烈的战局反倒有了一种奇异的镇定。

        因为城中死的人有些多，莫兰直接掌握的精锐逐渐消耗殆尽。因此格兰城中连守住城门的军队都已经不够用了。见此情景，无计可施的格兰城土司莫兰不得不让城中平民去守城门，其中就有不少格曼的好兄弟。

        因为城门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因此在这个地方的战争总是更加激烈，自然在这个地方死的人也尤其得多。格曼在他的一个好兄弟决定听从土司莫兰的话去守城门的时候，忍不住冲上前去，想要交代他们一些话。

        但是事到如今，身边是双方军队厮杀时候的血花烂漫，因此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彼此之间，唯有一眼意味深长地回眸。

        虽然格兰城高大坚固，守城人英勇奋战，但是这些人缺乏守城技巧，居然让朝廷军队登上了城墙之上，因此他们和朝廷军队在城墙之上打的难解难分。虽然如此，但是张思广觉得只要他们再坚持一会，说不定就直接拿下这个金川重镇。虽然这一次他们要付出的代价着实有点大。只要他下令攻城之后可以在城内尽情劫掠，这些因为攻城惨烈而损失的士气完全可以得到弥补。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处突然发生骚乱。张思广虽然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果断抓住时机继续朝着城门进攻。而城门里面的莫兰眼睁睁地望着居然有人趁乱杀死守军打开了城门。

        而莫兰望着朝廷军队汹涌澎湃的攻势，突然间明白了朝廷改土归流的决意。他一直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惯了，可惜如今遇到了要拼命的时候居然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就在莫兰想要对朝廷大军高喊自己要投降的时候，他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居然发现自己胸口华丽灿烂的刺绣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一把刀正端端正正地从背后插入他胸口。而他的身后就是一直说要保护自己的格曼，既然自己不可能突然自杀，那么这个对他下手的人自然就是格曼。

        只可惜格曼的偷袭快准狠，根本没有莫兰任何反扑的可能。虽然莫兰无比地愤怒恐惧，但是他无力阻止自己生命的疯狂流逝，一如他胸口涓涓不断流出的血。

        凝望着格曼有些恍惚的表情和他染血的手，莫兰最终说出了他的遗言：“你居然背叛我？嘎玛天神是不会饶过你这个卑贱的狗杂种。”

        格曼望着远方朝廷旗帜的方向，心中稍微有过一丝犹豫，但是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心。他知道自己的牺牲是有回报的。

        当莫兰吐了最后一口鲜血，彻底断气之后，格曼才缓缓地从他身体里面抽出那把直插入他心口的利刃。

        虽然莫兰残余的亲信们对于格曼的悖逆之举同样很愤怒，但是此时此刻朝廷大军已经攻破格兰城城门，他们就算把格曼杀了又能如何？况且格曼又是格兰城赫赫有名的勇士，这些人的武艺远不如格曼。也因为莫兰的死，让这些残余的守军方寸大乱，使得朝廷大军进入格兰城异常顺利。

        望着如潮水一般涌入格兰城门的朝廷大军，格曼提着莫兰的人头，大声高呼：“这是莫兰的人头！这是莫兰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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