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还有意外a

在漫长的人生中，李朗所感受到最多的情感就是孤独。

        只是没想到，原来在倒数死亡之前，对这世界仅剩的情感也是同样的孤单与寂寞。

        毁约的狐狸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死法，他本来是很想知道的。也许，就算是自知作恶多端，活得如此多余的他，也偷偷苛求着想要上天可以给予他最后的怜悯吧。如果可能的话，要是能有个体面的死法来跟这个可恨的世界告别，好像也是不错的。

        不过，既然夺衣婆不想透露半点风声，那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其实夺衣婆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都是死路一条，那怎样的死法好像都不重要了。反正，再过不久，他就不用再自寻烦恼的了。到时生命终到尽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所有的一切都轻如烟一般，如此的虚无缥缈。而李朗也清楚，自己就算是死了，就这么消失了，对大家来说也不是坏事吧。

        可能，也没有人会在意自己。

        甚至，也许都没人发现自己消失了吧。

        李朗自嘲的笑了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来到了李砚所居住的公寓附近公园。原来掌控行动的大脑总是比自己的心来得诚实。或许，自己也是有所留恋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某些人。

        ——大叔，你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在你小时候，以前也常带你来主题乐园玩啊？

        恍惚间，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金修悟的童言童语。

        那么的直白，到一针见血。

        对于家人这个词汇的定义，李朗其实还是觉得很模糊的。但是，在他的心底，能被称之为家人的，或者应该说是比较像家人的，大概也就只有李砚了吧。毕竟无论是那个把自己像垃圾一样遗弃在饿鬼森林的亲生母亲，还是那个自己不曾见过一面的亲生父亲，李朗都是相当排斥及厌恶的。相比之下，李砚这个兄长的身份，大概也是唯一一个比较贴近家人意义的人了。

        尽管到头来大家都抛下了自己，但是，这可能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万籁俱寂，凌晨深夜时分。李朗呆坐在公园的凳子上，仰头遥望向李砚家阳台的方向。那里亮着灯光，从远处看去，在夜里显得格外温馨，卻又同样的令李朗感到莫名心酸。寂夜里，万家灯火，有一盏是属于李砚的。李砚现今的家就在这里，而不是当初记忆里的那个白头大干了。

        那他李朗呢？他的‘家’又在哪儿？他的归处在何方？

        李朗在这城里有一间固定住所公寓，甚至在世界各地也有很多不同的产业。但是，李朗都不会把他们称之为家。每次听见李砚把自己的寓所称为家时，李朗总是感觉心痛。因为至少在李朗的认知里，无论产业再多都好，这些都不是他的家。

        世界之大那么多地方，唯有当初的白头大干是李朗唯一认可的家。他其实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一直活在那没用的旧回忆里，可是他却还是固执的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被时间被世界被李砚抛弃了的事实。

        仿佛只要记忆依旧鲜明，他就还能默默的幻想一番，继续假装所有的一切依然美好如初。

        就只是时代变更罢了。漫长的时间过去，除了李朗的之外，正常的人们都是会继续往前走往前看的。就像李砚常说的一样，李朗不过是个还活在朝鲜时期的那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年吧。但是，对李朗来说，活在过去的美好记忆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李朗来说是如此，他对这世界唯一的留恋，也就是当初那个给了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的，那个李砚所赐予他的家的模样了。

        哪怕只是幻想也好，或是一厢情愿的回忆也罢。

        至少，这些都是能给李朗有勇气继续活下去的牵挂。

        李朗仰望着李砚的家的方向，渐渐的模糊了双眼，但唇角也在同时微微上扬，形成了完美的弧度。这一刻，如此安宁如此寂静，这种静谧的氛围其实也挺好的。遥望着心之所向，想象着自己拥有着那种亲人所给予的温暖，在回忆里慢慢地回味，找寻当初那种最初的美好。然后，再慢慢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人生的最后一刻，像现在这样过，好似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挺好的，真的。至少李朗是这么认为的。

        他凝望着远方，微微地笑着，慢慢地回忆着。

        然后，在发现自己手指上那代表契约金色光圈再度显现时，李朗的心情也异常的平静。

        就要死了吗？

        李朗深呼吸一口气，忍不住攥紧有些发颤的双手。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会害怕。

        可这明明是期待依旧的死亡，不是吗？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文化村里见到的那个算命师糟老头。

        那老头儿不是有个像宇宙无底黑洞一样的麻袋子吗？如果说，就这样消失于那黑暗中，好像也挺好的吧！那样干脆利落，也不用害怕疼痛，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像个傻子似的面对未知的症状。如果那老头儿在这儿，自己就随便激怒他几句，然后再咻的一声被对方收入袋子里，整个过程都干净利落的。那老头儿不是号称自己的麻袋能收藏这个世界里消失的所有东西吗？那就让自己消失于麻袋里，那种结果也挺不错的吧！

        李朗胡思乱想的当儿，一道熟悉的中年男人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

        “小狐狸，怎么着？我可没想到你原来一直对我这么念念不忘的。”

        李朗浑身一颤，忍不住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刚才还想着的那个算命师老头儿，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算命师老头儿依旧是一身古装术士扮相，然后明明在黑夜里卻依然戴着一副墨镜。李朗静静地看着对方，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李朗竟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只是随便想一想，没想到对方就还真的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算命师老头儿也不管李朗反不反对，他径自的走向李朗身边的空位置，随手拍了拍，然后便大剌剌的坐下了。李朗看着跟自己坐在同一张凳子的老头儿，好半晌后，才迟疑地开口说道：“我……好像没骂你吧！”

        “嗄？”老头子一愣，看起来也不是很能理解李朗跳序的说话方式。

        李朗轻呼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会来？现在夜深人静，这个公园也只有我一人，所以，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老头儿，我是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种听见别人心声的本事啦！但是，我刚才应该也没骂你。所以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该不会是以为我在骂你，所以就出现过来找我算账吧？”

        算命师老头儿随手变出一个摇扇，然后打开扇子为自己扇着风。接着，他用一副看破了然的姿态，喃喃地开口。“你要死了。就快死了。”

        闻言，李朗打趣地笑问道：“所以呢？你是来看戏的？”

        李朗突然觉得心情变好了，他看着老头儿，方才因害怕和孤独产生的那种负面感觉暂时减轻了不少。

        “是来欣赏我的死亡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样我倒是可以理解。我也时常花钱到灵堂欣赏人类的痛苦和悲伤呢。”李朗道。

        算命老头儿挑了挑眉毛，透着黑黑的墨镜细细打量李朗的一举一动。

        “小狐狸，我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李朗微微一愣，但随即觉得在死前有个人陪自己乱聊一通降低紧张感也不错。

        “说吧！你想问什么。”李朗微微叹气，忍不住苦笑着提醒道：“想问就快些吧！我的寿命就快完蛋的了。老头儿，虽然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是，就当作谢谢你出现陪我走最后一程，我肯定有问必答的。”

        算命老头儿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轻声道：“如果说，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跟我做交易，那么我就能保你不死——”

        听到这里，李朗摆了摆手，笑着打断算命老头儿的话。“切！我还以为你过来找我所为何事呢。哈哈~还是算了吧！抱歉，我对这种救命之恩相关的契约交易其实是非常感冒的。”

        “怎么？我说我有本事保你不死，你怎么反而一脸嫌弃呀？”算命老头子见李朗完全不买账自己的提议，即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李朗长叹了一口气后，抬起疲惫的眼眸，扯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老头子。

        “老头儿，我知道你并非寻常之人。虽然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是哪位土种神，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有本事救我的命。但是，我对继续活着，可是一点欲望都没有的。你的建议，大可不必。更别提要什么绑定契约的事儿了。你也知道我是狐狸，受了恩惠就不许无条件报恩。要是你再神通广大一些，想必就能知道我现在命不久矣都是早年前种下的祸根。当初，也是在我垂死之际，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家伙，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就直接把我救了。现在……对方想要把这条命收回，说实在的，我觉得挺好的。本来也是捡回来的烂命一条，早就活够的了。苦也受够了，不想再继续了。所以，你的救命提议，就算了吧！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算命老头儿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又继续问道：“难道说，你一点继续活着的欲望都没有吗？真的……都没有？”

        李朗顿了顿，禁不住又望向了李砚的家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这时间点，李砚早就睡了吧！想来他今天应该也没什么工作才对。虽然说他好像还在忙着要怎样着手处理蟒蛇的事情……啊，对了。李砚那家伙还需要想办法去解决南智雅的父母亲呢。也不知道结果怎样了？人救了没？情况怎样了？不过，看着家里开着灯，主人应该也有在家才对吧。

        见李朗没搭话，算命看老头儿便自问自答的接话道：“依我看来，你其实还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留恋的。而且，你的心里，一点也不想死啊。你在害怕，你很害怕……”

        被对方说中心事的李朗微微一怔，原本下意识的想要开口问对方难道会读心术什么的。但是，李朗随即只是无奈的轻声叹息，一句话也没说。

        算命老头儿不禁有些感慨，也同李朗一样，望向了遥远的灯火之处。“你其实不过想要人陪而已。你需要一个能正确引导你方向的人，只可惜那正是你一直以来缺少的。我能看透你的心眼儿，也能看见你的过去，甚至是你的前世，我都一目了然。”

        闻言，李朗有些好奇的挑了挑眉毛，这会儿难得正色地又打量了对方一番。

        “老头儿，你究竟是谁？其实我老早就想问的了。之前听说有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子随机出现在城市各个角落跟有缘人做交易，手里头还有数不尽的各种神奇宝物。我当时的目标是老虎的眉毛，所以在问了长栍老头之后，便到民俗文化村找到了你。只是……你的身份到底是谁？怪让人感到好奇的。”

        算命老头儿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合起扇子，动作熟练的轻轻敲了敲李朗的头。“小狐狸，你的心不坏，就算你装得多可恶，装得多像，大概那种烂演技也只能骗骗像我妹妹夺衣婆那种自以为是的老太婆罢了。”

        李朗听了之后完全愣怔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算命老头儿，似还在消化刚才对方所说的那番话。“慢、慢着。你、你刚才说，夺衣婆是你的妹妹吗？你说的夺衣婆，不会就那么刚巧是我所知道的那位，掌管三途川的夺衣婆吧？”

        算命老头儿抿唇轻笑后，这才缓缓地道来自己的身份。

        “本王乃地狱十殿阎王——五道轮转王是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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