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阴冷

卢敏大概没想到徐迦南机关枪似的丢一连串问题质问她，一时之间竟瞪着眼无言以对。

        这是被戳到心窝子才有的反应。

        想起徐安西很久之前说过的话，他说最残酷的事，不是拿刀子将对方开膛破肚，而是当你即将手起刀落，对方却还没做好迎接的准备，这时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深入灵魂的恐惧。

        当然徐安西说的刀子，是作为医生给猫猫狗狗治病的手术刀，而此刻徐迦南手里的刀子，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已经准确无误刺入某处，不见血，却仿佛已经听到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

        徐迦南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原来真正报复的感觉是这样，不晓得徐安西如果地下有知，还不会赞同他的做法。

        短暂的思维脱序后，卢敏回神，仅凭下意识的反应，抬起手来又要送上她的巴掌。

        这样的厚礼徐迦南已经领受过一次，这次稍一偏头就轻而易举躲开了，且几乎同一时间钳住了她的手腕。

        卢敏往回抽手，却纹丝不动，她过去只在徐迦南面前抖露的威严，这一刻被捏得粉碎。

        徐迦南没有穷追猛打，反而平淡地松了手。

        “我说过，因为你是徐安西他妈，我今天还当你是长辈，所以那一巴掌我受了，就当孝敬您。再来我不会客气，我只是担心徐安西并不想看到他妈这么不体面。

        “不许提我儿子，你不配！”卢敏几乎歇斯底里，未施粉黛所以老态毕现的脸上满是仇恨，“你怎么还不去死，反正吃了那么多药也治不好你烂心烂肺，不过死也死远点，别来麻烦我们……”

        “放心，暂时还死不了，因为祸害遗千年，我死了谁来陪你们一大家子玩？”

        徐迦南拍拍手，仿佛刚才碰触卢敏已经沾上不好的东西，拍完又笑，说：“我劝您少动这么大火气，爆血管不是闹着玩的，这里荒山野岭，徐安西是医生都救不了你。行了，我先走了，您省省力气陪陪您的好儿子，毕竟您可难得来一次。”

        没理卢敏什么反应，徐迦南转身下山，路上到底还是给徐晋东打电话，让他赶来尽孝。

        徐晋东这会儿人在外地出差，但即便忙着，看到是徐迦南的电话还是第一时间接起来，听说他跟卢敏撞到一起，不禁头大。

        身为徐家大少，又是徐氏集团堂堂副总，日理万机不知忙活多大生意，却总理不清家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偏偏还两头不能得罪，于是做夹心汉堡的只能是他。

        “……你们没事吧……我的意思是，妈今天没有怎么你吧？”

        徐晋东措辞含蓄，徐迦南却一听就明，不禁好笑，徐大少爷这么卑微，其实不过是贪心不足，既想当个孝顺儿子，又想当个称职大哥，结果却只是“和稀泥”。

        “与其问我这么多，不如先关心你妈会不会把徐安西的碑哭倒，好不容易来一趟，慈母人设还是要维持住不是吗？”

        徐晋东还在啰嗦什么，徐迦南压根没兴趣听，正要挂电话，却又听到电话那头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

        “回去干什么？”徐迦南冷笑，“哪天需要我回去奔丧再说。”

        “徐迦南！”

        徐迦南利落挂了电话，继续往山下走，走几步又停下来抬头望天。

        白瞎了这么好的太阳，却一点温度都没有，哪哪都晒不进去，哪哪都阴冷。

        徐迦南望天兴叹的时候，傅青山也正手忙脚乱地顾不上享受好天气。

        天天妈突然打电话来，说她临时起意，把行程提前了，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打算过来接天天去外婆家住几天。

        傅青山对天天妈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早见怪不怪，再说那是天天亲妈，昨天错过孩子生日，今天赶来补救多正常。

        收拾东西领着天天回家，路上天天玩兴全无，偎在傅青山怀里，小声问那个人会不会也来。

        小家伙嘴里的“那个人”，自然指的是他的亲爸爸，他不喜欢他，背地里一直用这三个字代替，傅青山怎么都纠正不过来。

        听到他问，傅青山感到欣慰，同时又有些心酸，他亲力亲为倾尽心血带到这么大的孩子，将来总有一天不再黏他，到那时他大概也就成了“那个人”。

        赶到家时天天妈已经到了，正在楼下等他们。如天天盼望的一样，只有她一个人。

        两个多月没见孩子，天天妈把他搂进怀里亲个没完，傅青山在旁边跟着笑，特意提醒她仔细看看天天有没有胖两斤。

        胖还是胖了点，但个头似乎长得更明显，傅青山每天盯着倒没发觉，听他妈这么说才专门比了比，果然没有辜负他的精心饲养。

        母子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其实主要是天天在说，小嘴叭叭个不停，从楼下说到家里还没说完。

        “……黑蚂蚁输得很惨，好几只头都断了，好可怜，可是他们本来就比红蚂蚁小啊……”

        傅青山进屋里去收拾天天的衣物，飞快装了一个行李箱推出来，就见天天已经拉着他妈蹲在他那堆玩具前，正用自豪的语气介绍那些都是徐叔叔送给他的。

        天天妈随时附和两句，说玩具真好看，叔叔真有眼光，一边回头找傅青山，偷偷挤眉弄眼，还故意笑着说：“……天天三句话不离徐叔叔，一定是因为徐叔叔对天天好，妈妈很感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认识他……”

        “你看看天天这么多玩具，就知道为什么三句话不离他了。”傅青山无奈笑着，“……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么大红包我都不好意思收……”

        “出手大方，有爱心还仗义，手艺也好，长得还帅……师兄，这么完美的人你不好好把握就太可惜了……”

        天天冷不丁插嘴问道：“妈妈，你在说徐叔叔叔帅吗？可你为什么说可惜啊？”

        天天妈被问得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搂过儿子在他懵懂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傅青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由着天天妈自个儿误会去。

        母子俩玩闹了一阵就要走了，傅青山抱着孩子提着箱子送上车，直到车走远了才往回走。

        没想多昨天还闹哄哄地热闹，这会儿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这次天天离开，傅青山倒没觉得不安，反倒因为突然多出来的几天清净而摩拳擦掌。

        备课批作业，看书打扫卫生，等着他去做的事实在不少。

        随便对付了晚餐，傅青山牵着珍珠下楼。

        这伙计上次住几天院时瘦了一点点，最近好像越发圆润了，太胖确实容易出现健康问题，傅青山便特意给它设计了每日运动。

        这时候不到晚八点，小区里的人来来去去不少，傅青山刚下来就接到天天发来的视频，他只得一边听那头兴奋鬼叫，一边把珍珠紧紧牵在身边避开人，饶是这样，却没防备别人主动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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