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苏辞不能死
烈火灼烧，房间里浓烟滚滚，周身的剧痛令苏辞有些麻木。
她倒在火海当中，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头，胸腔里泛起的恶心感觉让她歪头呕出一汪酸水。
宋细细早已经带着人离开，并留下了一把火。
犹如天助，借着风势，未央宫很快便被火光紧紧裹挟住。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的孩子的尸体。
思及此，那双明亮的眼睛骤然间拉满了血丝，面色苍白恐怖，身躯剧烈的颤抖。
“啊啊啊——！”苏辞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可怖的哀嚎。
火势越来越大。
未央宫已经太久没有人涉足，一年多来，里面的东西也多半是破败不堪。
最是易燃。
此际，熊熊大火将四周都给包围住了，火舌撩起滚滚黑烟，蔓延至未央宫的每一个角落。
苏辞咬了咬牙，勉力爬了起来，将孩子紧抱在怀里。
耳畔好似还能够听得见孩子的哭声。
——阿娘别哭啊，焕儿不疼的。
——焕儿是男子汉，是要保护阿娘的。
——阿娘还有焕儿，焕儿给阿娘呼呼，阿娘就什么都好了。
……
声音好像离得很远，却又仿佛是怀中死尸发出的。
浓烈的烟尘吸进肺腑当中，呛得苏辞止不住的咳嗽。
心脏疼，耳朵疼，脑袋疼……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噼里啪啦，木椽梁檐哐哐落下，火星子飞溅得又高又远。
可苏辞面上死灰一片，全然看不见一般，低首瞧着身体被糟蹋得无一处完好的孩子。
双眼被剜下，制成了琥珀坠子，如今正挂在她脖颈上。
心口处被宋细细方才一刀又一刀割开，一个碗大的窟窿冲击着视野。
浑身都被药水泡得肿涨不堪，炎炎夏日，皮肉却还是难免生出尸斑来。
这就是她的焕儿！
被萧无骞亲手杀了之后，又被宋细细侮辱践踏的孩子！
苏辞一手死死攥住了挂在自己颈上的琥珀坠子，脖子被勒出一道鲜明的红痕，隐隐渗出血迹来。
掌心亦是被坠子咯得磨破了皮。
然而苏辞视而不见。
“苏辞！”
身躯僵直地半坐在火海当中，迷蒙中，似乎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苏辞的眼睛眨了眨。
眼前浓烈的火光与浓烟交织，将她的视线扰得渐次模糊起来。
只有双手，不断地收紧，将怀里的孩子越抱越紧……
“苏辞！快出来！”
外面吵吵闹闹的，有男人的低吼，也有女人隐隐切切的劝阻，脚步声纷乱，好似都在离她越来越远。
“皇上不要啊——！”公鸭似的的粗嗓子骤然尖叫了一声，道，“还不快拦住皇上，快啊……”
苏辞双手在不断攥紧，袖袍触到了余热，焦着了一片。
衣服已经燃了起来，苏辞却丝毫没有要扑灭的打算。
风势瞬息转变，火焰朝着苏辞的方向愈烧愈烈，“唿”一声，火海将这方寸之地给彻底淹没住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辞将脖颈上的坠子生生拽了下来，颈部血痕处乍然皮开肉绽。
她极力睁开眼，五指痛苦地蜷缩起来，好似要记住这一刻。
记住眼前蓦然出现的那一抹身影。
“萧无骞……”
浓烟遮目，声音也听得不大清楚，头顶上烧得旺盛的梁木轰然砸落下来。
苏辞突然起身，飞快地扑了过去，一把将萧无骞给推倒在了旁侧。
梁木砸在了苏辞的腿上。
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萧无骞根本还未曾反应过来，眼前的苏辞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昏迷了过去。
他甚至看不清苏辞是如何奔过来的，又是如何凭着弱小之力将他给推开……
萧无骞将奄奄一息的苏辞从梁木下挪了出来。
却发现后者怀里竟抱着一个瞧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的死物。
紧紧抱着。
仿佛是极为重要之物。
让她不惜自己硬扛着那些火星子和烧断砸下来的梁木，也要护得怀中东西的周全。
萧无骞心头一动。
他伸出手，想要将苏辞的手与那死物分开。
奈何苏辞纵使没了意识，手上力气却还是不小。
仿佛是有什么在操控着，让她不能够将怀中物抛弃。
决不能够！
只是情况不容多想。
萧无骞不假思索，稍使上几分力道，强行将苏辞与那个死物分离开，抱着苏辞便冲出火场。
“孩子……孩子……”
甫出了火场，凉风一下将苏辞苦苦撑着的那一口气吊了起来。
奈何她声音细弱，嘴唇虽是嗫嚅着的，但萧无骞早已苍白一片。
哪里顾及得了她的变化？
苏辞勉力动了动，引起萧无骞的注意。
萧无骞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双眼仍是紧闭，面容毫无人色，那种灵魂被生生剥离身体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
萧无骞径直将她带离了未央宫，慕少艾亦早早在外面等候着了。
“快给她瞧瞧看！”萧无骞话声急促，只短短几个字，竟让他也跟着猛烈咳嗽了好几声。
慕少艾双眸一惊，“我先给你瞧瞧。”
萧无骞奋不顾身闯进去的时候，慕少艾和唐回等人都没能拦住。
现下见到萧无骞身上果真是添了好几道伤，肩膀处更是被砸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
慕少艾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萧无骞却固执道：“先给她诊断，我没事儿。”
在未央宫走水，听到苏辞的哀嚎声自里面传出来时，萧无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那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有人攫住了他的心脏。
狠狠地，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身体陷入一段短暂的昏迷。
但思维依然清晰。
苏辞的脸，苏辞的声音，全然在一瞬之间，悉数涌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他甚至记得苏辞说过的每一句话。
哪怕是恶狠狠的言语。
一字一句，都在脑海当中，明晰地放大，充斥着他的脑识。
让他什么都再想不到了。
也瞧不见了。
那一刻，萧无骞只有一个念头——苏辞不能死。
这个念头，在苏辞将他推开，替自己挡了头顶上的那一根梁木时，愈发强烈……
即便是已经将苏辞给救了出来的现在，萧无骞脑中紧绷的弦仍旧不能放下。
心脏抽搐的疼痛着。
萧无骞几乎是低吼着发出的声音：“快给她诊治！快！”
慕少艾知道他一贯都是固执到底的。
遂也不再多说，让他先将苏辞给带回去，同时又吩咐了唐回赶紧去提拎一个能治疗外伤的太医过来。
可惜萧无骞没能等到苏辞转醒。
才将苏辞送到床上去，萧无骞便再坚持不住。
方才的急火攻心，加上孤身闯进火海当中受到的大大小小的伤势，萧无骞方将苏辞放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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