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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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宁恍惚不太记得这些事情,  在她记忆里,施云台是个时常不怀好意的人,但有时又会对她很好,  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她十分难以捉摸他的想法。

        于是笑道,  “本少爷还会有痴恋别人的时候?”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笑声十分戏谑,仿佛不相信一般。

        长安公主的宴席与别人不同,别人喜欢赏花赏月,  她唯独喜欢赏歌赏曲,让漂亮的郎君和娘子们为她跳舞。

        她今年已二十三,依旧未嫁,乃是因为第一任未婚夫捉奸在床被她活活气死,第二任未婚夫在婚前与人私定终身,私奔时夜路太黑摔进茅坑淹死,第三任未婚夫新婚之夜站在一棵树下被雷劈死了,后来金陵城里就有她因为不愿嫁人,故意弄死未婚夫的传言,  自此无人敢招惹这位天之骄女。

        入席之后,长安公主看了一眼清宁,  笑道,“以后我们谢元两家又要结亲了。”

        清宁想起自己的婚约,不想欺骗她,就说,  “听我舅舅说过,估计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

        长安公主道,  “哥哥这两年脾气越发古怪,只希望……不过照理说,这话也不该我提。”

        说到这里就住了口,转而说起其他好笑的事情来。

        清宁也想起一些事情,不过却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摇摇头,不去再想。

        崔雪莹家里这些日子在给她准备亲事,寻摸到施家最合适,施云台因为年纪相仿反而成了香饽饽。

        她十分无奈地坐下来搂着一位俊俏郎君道,“若是这样,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就有歌女上场,转着圈儿跳了一曲《梅花落》,衣袖摇曳间十分美丽。

        她们这帮人不怎么兴作诗奏曲,因为没人会这个,反倒是会玩玩投壶、摇骰、斗蛐蛐和斗鸡等。

        清宁从侍女手接过箭随意投了投,几支全部落在细口瓶子里,惹得众人纷纷叫好。

        想她三四岁时就能玩闹般练出一身绝佳的投壶手艺,现在过了十来年更不在话下。

        座上一女子道,“谢哥哥身手还是那么俏。”

        清宁给她说得来了兴致,又接过五支箭,背过身去,这么扔了扔,还是百发百。

        她笑嘻嘻说,“投壶的彩头是什么?”

        长安公主斜睨她,“你就算了,哪次投壶射箭你不把我彩头赢个精光。”

        话是这么说,可是刚夸奖她那位姑娘依旧给她送了一篮子春天才会开的桃花,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气候下怎样长大的,十分娇艳。

        清宁不好拒绝,就在众人起哄下剪下一支簪在鬓发边。

        她长得明亮艳丽,年纪小时还不显眼,等越发大了,这种明艳劲儿也显露出来,侬丽的眉目,鸦羽一般的鬓发,生气瞪人也像含情,与鬓发边带着露水的桃花相映生辉,活脱脱一个活色生香的俏郎君。

        姑娘顿时看痴了,垂下的颈脖旁染上红晕。

        长安公主无奈摇了摇头,小声对她道,“我这侄女儿有些痴情,你别理会她,不然她又得缠着你。”

        长安公主这位侄女封号为安乐公主,是楚昭帝最小的女儿,母亲是个身份卑贱的宫女,乃是位腼腆又不大出门的娘子,不像姑姑这么作风招摇,所以知道她的人十分少。

        清宁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曾在登徒子手里救下过她。

        其实救人不算什么稀奇事,清宁少年时看些画本看得入了迷,三天两头就要在街上救救人,有时候难免救到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例如元崇州,在前世就被她救过三四次,还有段莺莺,苏青玉,甚至后来有青楼女子知道她这癖好,故意等在谢府门口的小巷子里等她援手,期盼借此登入谢家大门。

        安乐公主见她接过了自己送来的桃花,十分高兴,又命侍女给她送了一只龙凤玉佩。

        这玉佩隐隐透着碧绿色,雕琢精致,一看就不是凡物,清宁和她关系平平,遂拒绝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某受不得这东西。”

        安乐公主垂头看着桌案,“救命之恩难道一块玉佩比不了?”

        清宁笑着道,“公主命逾万金,岂是这玉佩可以比得上的?所以断莫用这玉佩自比了。”

        安乐公主被当众拒绝,差点哭出来,捂着脸去更衣了。

        长安公主叹气,“你狠心好些,早让她绝了这念头。”

        清宁笑着应了。其实她一直对安乐公主态度恶劣,时常恶语相向,只是不知为何她却依旧执着地给她送花送草,偶尔还想要上门拜访。

        但她和她又不熟,相对坐着看她羞红的脸蛋尴尬,时常推脱自己不在。

        等到安乐公主一走,大家就自在起来,长安公主甚至还让公子们奏鼓演乐。席上有美酒佳肴,她们一边听曲解闷一边闲聊,气氛热络,长安公主因喝醉了,脸上染上酒意,还窝进一位少年怀痴痴念着诗句。

        正当此时,忽然听见门外一声响动,大家抬头去看,一位穿着富贵、十九岁的少女推门而入。

        她头发向上挽成留仙髻,上面点缀着璎珞流苏,垂落在鬓发边,在精致的眉眼旁不住晃荡,嘴唇是艳丽的朱红色,既端庄又富贵。

        这一声推门声惊扰了迷醉的众人,席间忽然一静。

        崔雪莹结结巴巴喊,“姐姐。”

        这位正是“崔谢双姝”的崔小姐崔凤锦。

        清宁推着长安公主小声问,“你下了帖子怎么不去接人,我看她似乎不高兴?”

        长安公主本还迷迷糊糊的,看见这人影儿吓得一怔,连忙从郎君怀里钻出来,整了整衣襟,装作不在意道,“凤锦,你怎不早说要来,且过来坐坐。”

        崔凤锦目光在席间衣衫不整的郎君、娘子身上扫过,又落在倾倒的酒杯、瓜果、染了污渍的书本上,面色让人看不出喜怒。

        她以前是长安公主的伴读,性格严厉,导致长安公主一看她就畏惧。偏偏崔凤锦大小宴席还总邀请她来,弄得她有些苦不堪言。

        崔凤锦抿着嘴角,斥责道,“不像话。”

        长安公主低头看她,“我没做什么坏事儿,就是、就是大家好玩,你别骂我。”

        崔凤锦眉毛依旧皱着,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了,我父母已谈妥与楼家婚事,你好自为之。”

        众人皆是一怔,等她走后,崔雪莹才不好意思道,“她之前就说要嫁给楼家公子,我以为这是胡话,所以没和你们说。”

        这位楼公子是长安公主的蓝颜知己,入幕之宾,和她好几年的情谊,没想到居然与崔凤锦有段姻缘,众人皆唏嘘起来。

        长安公主怔怔看着天,心滋味难明。

        如此一来,众人也没了喝酒兴趣。

        流光恰巧这时候进来,小声对清宁说,“我看施公子在外面……”

        清宁看她,“他怎么不自个儿进来。”

        流光道,“是小施公子。”

        清宁顿了顿。

        现在家里下人为了区分他和施云台,都把施玄叫做小施公子,她不常去看他,只在看他倒霉的时候偶尔骂一骂,以免影响他做不成大将军。

        她吩咐道,“你带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施玄果真被带来。他临时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用一条黑色的发带束起,垂落在面颊两旁的头发让他显得有些沉静。

        清宁喊了他的名字,“施玄。”

        施玄抬眸看她,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清宁被他这个清冽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

        但看完她之后,他很快又眼神迷糊起来,就像他平时那样。

        崔雪莹本不怎么感兴趣,但看见施玄的脸蛋后却精神起来,笑道,“姓施,难道是施家的公子,怎么也这么漂亮的?”

        施玄不理她,盯着清宁手边一枝梅花。

        清宁问,“你怎么来了?”

        施玄指着梅花,“要那个。”

        清宁没在意,随手递给他。他却撕下花瓣,塞在嘴巴里。

        梅花又苦又涩,这孩子刚吃了一口就皱起脸,清宁看个正着,差点笑喷了,把手边水被他漱口。

        施玄喝完,又一眨不眨盯着清宁头发上的那支桃花看,它动他也动,好像随时想抢下来尝一口一样。

        清宁又问,“你怎么找来的。”

        施玄歪了歪头,掰着手指,“三、三天。”

        清宁不解,流光在一旁对她道,“小姐,您说好三天去一次宅院。”

        她恍然,以前她都是三天去一次,忘记就有丫鬟提醒,但这次正逢公主宴席忘在脑后,本想推迟一日,没想到他却一直记着,现下还跟着找来。

        清宁摸摸他软软的头发,随他去了。

        施玄坐在她身边是十分安分,一会儿玩她腰带上的玉佩,一会儿撑着头发呆,清宁不放在心上,但他不知为何,却看到倒满酒的酒樽,眼睛一亮,拿到手里一口喝下去。

        这下就好,他被酒呛得当场落泪。

        他哭的时候莫不动声,眼泪一滴滴静静落下,也不说话,木愣愣像个木偶。

        崔雪莹没看见全过程,唯独看见施玄睁着眼睛哭,无奈道,“宁妹,你怎么把人欺负哭了。”

        清宁有点无奈,她还没说话他就哭了,活像她是个大恶霸似的,就对流光道,“你带他下去擦擦眼泪。”

        流光应了是,可是施玄却不愿意,伸手拉住清宁衣角,死死抓着她,指节都要抓白了。

        清宁侧头撑着下巴看他,“你不想走?”

        施玄说话含含糊糊的,说,“恩……要、不走。”

        边说话还边流眼泪珠子。

        清宁疑心他有些痴傻,因为上辈子这位大将军虽然不爱说话,可也口齿伶俐,并不像这辈子这么呆拙。

        只能无奈带着他去了旁边小房间里收拾。

        施玄喝了酒又吃了花瓣,头上还有梅枝上掉落下的雪水,狼狈得像从水捞出来一样,眼睛又黑,瞪人的时候像只落水的小狗崽。

        清宁把帕子丢给他,故意凶恶地说,“快擦,别弄污了本小姐眼睛。”

        施玄接过帕子,呆呆把它放在袖子里,然后蹲在地上低着头抖头发,清宁来不及躲,被他抖了满身水珠子。

        她差点气笑了,问到,“你故意的?”

        施玄仰头看她,结结巴巴说,“不、不故意。”

        她清澈的眼睛里倒影出一个瘦小的人影,他一时间看痴了,不再说话。

        清宁见他又傻住,非常无奈,对他道,“你头发有些湿,自己拿帕子擦干。”

        施玄瞪她,“不能擦。”

        清宁问,“那要怎样?”

        施玄想了想,说,“晾、晾干,洗衣服晾干。”

        清宁差点笑出声了,他却固执得要命,非拉着她的手要去外面。

        幸好院子里有懒散的太阳,在这样的温度下不至于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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