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五（23）
这是这个星球上最特殊的日子，绕着散发着热量的太阳转过一周，公历的年末接着年初，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从头再来。
九号街的游乐场如白昼一般热闹，明亮的灯光打在地面，仍然在运营的游乐设施上传来或刺激或惊恐的尖叫，湖边搭建的舞台上，乐队正在尽情敲打着架子鼓，主唱的声音混在在人群合唱中，相比录音室的版本染上了热闹的气息。
张然挂在陈铭身上，时不时在他手上抢一口吃的。林惜南把手塞进王粤汀的口袋里，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小心翼翼地让王粤汀咬了一颗下来。
他们在商场吃了火锅，又一头扎进新的繁杂中，张然指着前面的冰淇淋车大声问：“吃不吃冰淇淋？”
林惜南踮起脚往前看了一眼，高声喊道：“要巧克力味！我同桌爱吃草莓的！”
两个男生推搡着去买冰淇淋，林惜南指着湖边那个卖许愿牌的地方，在王粤汀耳边问：“要不要买几个挂着？”
王粤汀点了点头，朝着糖葫芦张开嘴，还要再来一颗。
林惜南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喂到同桌嘴里，扔掉了竹签，伸手翻着面前许愿牌。
卖许愿牌的姐姐笑着问：“小姑娘要什么样的？爱□□业学业健康都有，今天买许愿牌子的人可多了。”
林惜南甜甜地笑开：“姐姐，我们先看看，等朋友来了一起挑。”
正说着，陈铭和张然已经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过来，林惜南接过巧克力的冰淇淋咬了一口：“好冰好冰好冰！”
王粤汀笑着拿过那个草莓的冰淇淋，顺手把拿起来看的那个爱心木牌递给陈铭：“要不要写这个？许愿的牌子？”
陈铭接过牌子的时候笑了，林惜南看见他的眼神在张然身上飞速滑了一圈，而张然正专心舔着冰淇淋，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玩具。
她朝陈铭眨了眨眼，扔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叫了声出神的张然：“然子，别看了，快来写这个许愿的牌牌。”
“来了！”张然恋恋不舍地挪开了目光，转身看见陈铭手上的爱心牌子：“我靠，陈铭你不是吧，赶紧给我把这玩意儿放下。”
林惜南抬手挡住他作恶的爪子：“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你怎么许愿还管着人家。”
张然面露凶光：“我单身一天陈铭就得单身一天，想扔下我，他想得美。”
陈铭有些无奈：“这粤粤塞我手上的，我还没看呢。”
张然这才满意起来，把爱心的牌子放了回去，转身挑了个学业有成的木牌。
林惜南直接笑出来，她付了钱，俯身拿了一个爱情和一个健康的木牌，余光瞄见王粤汀也拿了一个学业有成的牌子，抿唇笑了。
随后她把爱心的牌子塞到了陈铭手上，低声说：“赶紧的，趁着他没看见，写了挂上去。”
陈铭有些哭笑不得：“这写了有用吗？”
林惜南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对来年的期许，是个仪式。”接着她又小声说：“他到底是不是……？”
陈铭叹了口气：“不知道啊，也没见他喜欢过姑娘。不过上个星期倒是……”
“你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班长你不要偷偷摸摸帮他要爱情！”张然在一边高声喊起来：“陈铭你这辈子都别想甩下我先脱单！”
陈铭被他气的喊道：“老子跟你一起脱单行了吧？”
林惜南靠着王粤汀吃吃地笑起来，骂道：“神经病。”
王粤汀也笑：“他俩加起来有三岁么。”
木桥旁边挂了满满一面的许愿牌，林惜南在陈铭面前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张然，又指了指桥。陈铭意会，比了个“ok”，两个人悄悄地伸出拳头撞了撞。
林惜南把马克笔塞进王粤汀手里：“我先过去挂上。”然后挤到了张然旁边：“快点，咱俩先挂上，抢个好地方。”
张然写了满满一张的愿望，认认真真签下名字：“等我一下……好了！”
林惜南带着媒婆一般的欣喜拖着张然去了桥边，张然问：“你许了什么愿？”
林惜南大方地把牌子给他看：“我爸妈天天出差，我就许愿大家身体健康。”
张然：“大家？”
林惜南：“对啊，家人，朋友，我在意的人，都要平平安安。”
张然做作地拍了拍手：“大爱无疆。”
林惜南笑着骂：“滚，赶紧系上。”
暖黄色的灯从头顶照下来，打在红色的飘带上，整个桥上都是热闹的声音，充满了真实感。
林惜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牌子。
“希望我所爱的人，平安顺遂，无病无忧。”
她把飘带绑在护栏上，细细地打了个结实的结，弯起眼睛笑了。
人这一辈子，所求也不过平安顺遂。
张然也挂好了许愿牌，林惜南转身看见陈铭和王粤汀站在桥的另一边，正举着胳膊系带子。
她咬住冰淇淋的脆筒，默默退下了木桥，拿起手机朝着桥上拍了一张。
水面映出岸上的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在拥挤的人群里，像万家灯火，像人间四季。
王粤汀扑过来的时候，林惜南还挂着灿烂的笑，她指了指陈铭拿起来的手机，右手牵着王粤汀的左手高高举起，闪光灯亮起的时候眼前一花，闭眼都是开怀的笑声。
四个人在诺大的游乐场里走走停停，林惜南体力告急，拖着王粤汀扑到了一张没有人的小圆桌上。
张然嗤笑道：“班长，你这也太不行了。”
林惜南瘫在椅子里：“一会儿我们去千鲤池那边，那个地方看烟花肯定好看。”她朝陈铭伸出手：“铭哥，我看看照片。”
张然炸毛：“为什么喊他哥不喊我？”
林惜南改口：“小铭，我看看照片。”
陈铭踹了张然一脚：“那边有奶茶店，去买几杯。”
张然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我一个人？”
林惜南：“啊，你看我还有力气吗？”
王粤汀笑了，拖着委屈的张然：“走走走，我陪你去。”
林惜南拿过陈铭的手机，随口问道：“刚买许愿牌的时候，你说上个星期怎么了？”
陈铭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林惜南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她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到底怎么了，你干嘛了？”
陈铭捏了一下鼻梁：“出了点意外。”
林惜南：“嗯哼？”
陈铭低声说：“我俩不小心亲了一口。”
“卧槽？”林惜南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什么玩意？？？”
自己还在担心张然是直的还是弯的，人家先亲上了？
陈铭一手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啊姐姐！”
林惜南：“唔唔唔唔唔唔唔！”
陈铭松开手：“什么东西？”
林惜南松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她皱了皱眉：“张然到底知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不知道，我从来没说过。”陈铭也有些无奈：“那是个意外。”
“上周一，你没和我们一起上自习，我和张然就去四楼教室，你们五楼的会议室断电没？”
林惜南回忆了一下，笑了起来：“断了啊，四楼五楼都断了，我怕黑怕的很，那会吓坏了。”
会议室突然黑下来，直接把她吓进了王粤汀怀里，灯亮起灯时候，江洇见她抱着王粤汀的腰紧闭着眼睛，笑了许久。
“断电了，然后呢？”
“那会张然……刚好往我这边走，突然暗下来我也看不见，他不知道是不是被绊倒了，直接摔我身上了。”
林惜南吐槽：“我靠，偶像剧啊，摸黑亲上了？”
陈铭有些尴尬：“嗯。”
林惜南一拍大腿开始笑：“可以啊铭哥，张然什么反应？”
陈铭苦笑：“张然没反应。”
林惜南沉默了一会，轻轻拍了拍他：“哥，好歹没有直接揍你，还有机会。”
陈铭架起长腿：“算了，万一人家是直的，我这不纯祸害人么。”
林惜南支着下巴：“那你就一直暗恋？”
陈铭说：“那不然呢？”
林惜南摇摇头：“这么一看你比我惨多了，我好歹不用担心会不会给人掰弯，”
随后她大大咧咧地把脚腕搭在膝盖上，低头传照片。
张然和王粤汀等了许久才买回来四杯奶茶，林惜南站起身：“走吧，去看看那边千鲤池。”
已经算是深夜，格外热闹的湖心平台上站了不少人，林惜南和王粤汀边走边翻手机里的照片，低声谈论。
张然突然喊了句“卧槽”，随后拽着林惜南羽绒服的袖子疯狂摇晃，林惜南挽着王粤汀，赶紧接住差点被摔下去的手机：“啊啊啊？怎么了？”
张然指着湖心一个穿深色大衣的男人：“卧槽，那个，是不是江洇？”
林惜南突然空了一拍心跳，她顺着张然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走着一个身形修长，背影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林惜南一下子就欣喜起来。
她想起今天离开办公室时候涌起的失落，与此时毫无预备的偶遇撞击在一起，“砰”的炸起了奇妙的反应。
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拽着王粤汀：“是……吗？”
王粤汀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看着有点像……不过江洇会来这种地方吗？”
林惜南顺着她的话：“啊，对啊，会吗。”
张然一巴掌拍上林惜南的后脑勺：“喊一声不就知道了！”
林惜南飞快地伸出手要捂住他的嘴，张然却已经高声喊了句：“江老师——”
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缓缓回头。
林惜南左手按在张然的肩膀上，右手“啪”的一下拍在他嘴上，看着前面转过身的人。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中间来来往往许多人，林惜南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前面那个温和儒雅的男人身上。
真好看。
她想。
江洇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棱角分明的脸埋了一小部分在围巾里，他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话，就往这边走过来。
林惜南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先戳死张然。
她迅速松开了张然，收回了暴力行凶的手，一秒乖巧：“你他妈……江老师好！”
江洇笑着冲他们点点头，站在林惜南面前，俯身问道：“干什么呢？欺负我课代表？”
林惜南鼓起腮帮子：“谁欺负他了，我才没有。”
江洇抬手拍了拍张然的肩膀：“也来玩儿吗？”
张然应了一声：“放学就往这边来了，都在园区转完一圈了。”
江洇说：“那挺好，一起看烟花吗？”
张然立刻说：“一起一起！江老师你和班长先走！我们跟着！”
林惜南被张然推到江洇旁边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她无奈地拽了拽江洇的袖子：“江老师，你别理他，奶茶喝醉了。”
江洇温柔道：“没事，我们先走吧。”
林惜南问：“江老师和朋友来的吗？”
江洇说：“我和家里人来的。”
“我以为只有我们想出来玩呢。”
江洇笑道：“是啊，我爸妈要带我小侄子来的。”他喊住在护栏边等着的一对夫妻：“爸妈，这我学生。”
林惜南眨眨眼睛，挂上了一百分乖巧的笑：“叔叔阿姨好，我是江老师的学生，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江洇的父母看起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人。
难怪江洇是这样温柔的人，林惜南想。
江父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笑着说：“你好呀小姑娘，和同学一起来玩吗？”
林惜南声音软儒：“是的叔叔，我们四个一个班的，都是江老师的学生。”
江父点点头：“都是好孩子，高二了吧？”
林惜南刚应下，江洇轻声打断了江父泛滥的爱心：“爸，你们在这看，我带几个孩子去那边看看。”
林惜南小声对江洇说：“叔叔阿姨看起来都好温柔啊。”
江洇低头看着她：“你也是很温柔的女孩子。”
“啊，这就有点牵强了。”林惜南说，“我跟温柔根本沾不上边。”
她转过身，面朝着江洇，撤下了乖巧的面具，一步步往后退：“我今天放学去办公室找你了。”
江洇问：“有事吗？”
林惜南歪了歪脑袋：“有啊，想在今年年尾和你说一句谢谢，还想当面和你说新年快乐。”
后面走过一个路人，江洇伸手把林惜南拉到身边：“小心点，都是人。”随后他笑着说：“那现在可以说了。”
林惜南挑了快空地，趴在护栏上，偏头看他：“江老师，谢谢，这一年辛苦了。”
江洇说：“不算辛苦，你很乖的。”
“那也很辛苦啊，上班很累的，我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林惜南十分有自知之明，紧接着她又说：“不过我新的一年还是会继续给你添麻烦的。”
江洇惊讶道：“你就是说着客气一下？”
林惜南笑的没心没肺：“对啊，都年底了，总得客气一下。”
江洇斜支着脑袋看着她，离开了学校，林惜南难得没有扎马尾，长发随着晚风飘起，红色的围巾衬的皮肤雪白，江洇这是第一次发现，她的头发原来这么长。
湖心的喷泉伴随着音乐开始舞蹈，城堡外巨大的荧幕亮起了数字，周身响起整齐划一的倒计时，冲撞在本该寂静的夜空里。
林惜南也不再说话，她看着屏幕，心里跟着人群开始默默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林惜南突然站直。
二……
她拉住江洇的大衣衣袖，凑到了江洇耳边。
一。
“江老师，”她说，“新年快乐。”
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五彩缤纷的焰火从湖边往半空飞去，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最期待的一秒终于来了，新的一年就此掀开帷幕。
林惜南稍稍离远了一些，直直地看向江洇有些惊讶的目光，轻声开口，把自己的声音藏在吵闹的喧嚣里。
江洇只看见林惜南在说话，却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林惜南说：“新的一年，我还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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