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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十五(22)


拒绝当资本家的江老师又开始勤勤恳恳地履行人民教师的义务。

        江洇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空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纸笔摩擦的声音。

        林惜南并不是什么能够沉下性子的人,忍受了十几分钟的寂静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江老师……”

        江洇没有抬头:“嗯?”

        林惜南拖着尾音:“你说说话嘛……你都不主动跟我说话的。”

        江洇泡过去一个略显僵硬的话题:“想说什么?”

        “不知道啊……就是不喜欢这么安静。”林惜南说,“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晚自习的话,能和江老师呆在一起说话的时间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那我上课的时间怎么不算?”

        “上课那是江老师单方面输出。”林惜南看了看答题卡的厚度:“解决一半了……怎么改个卷子比作业还累。”

        江洇语气平淡地捅刀子:“是不是答题卡比较厚,翻卷子累着了?”

        林惜南笑出声:“江老师!”

        江洇应了一句:“在呢。”

        林惜南有些气愤地轻轻在地上跺了跺脚:“不许笑我。”

        江洇无辜:“我哪有笑你。”

        林惜南开机关枪一样:“有啊,你说你看你整天也不运动也不上体育课,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翻个卷子都能累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真不是我说你你也该适量锻炼一下了,年轻小姑娘怎么能整天……你为什么不打断我?”

        江洇支着下巴,右手转着水笔,兴致勃勃地听她说了一大段话,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他笑着说:“想听听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林惜南顺口接了一句:“想你。”

        ……

        空气有一瞬的静谧,林惜南强大的瞎掰能力在这个时候迅速顶替了暂时停止运转的脑子:“……和我正在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非常感动,甚至想更努力一些,早日……让祖国发射神舟三十号。”

        林惜南简直要被自己这一通话蠢笑了。

        真的要完,江洇不会觉得她是个傻子吧。

        她没忍住开始乐,最初还有些收敛,江洇的沉默让笑声在办公室里更加突出,过了一会儿,江洇也笑了。

        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轻声笑道:“你真是……”

        林惜南咬住屈起的指关节,用力把笑收回了嗓子里。

        江洇摇了摇头,站起身:“别笑了,给你拿点吃的。”

        天气越来越冷,人也越来越容易饿,江洇和另一个年轻老师在小冰箱里塞了不少吃的,他看了看甜点,倒是刚好符合这位优等生的口味。

        他拿出两个软软糯糯的糯米糍,在林惜南桌子上放了一颗:“好了,别咬手了,也不怕疼。”

        林惜南松开牙齿,手指上咬出来几个红红的牙印,她缓了缓呼吸,拿过那颗糯米糍:“江老师,你相信我,我平时没有这么傻的。”

        江洇敷衍:“嗯,我信,你最聪明了。”

        林惜南见他有些刻意的表情,叹了口气:“江老师哄小孩儿呢。”

        江洇见林惜南小口咬了一块圆弧,冲着她抬了抬下巴:“本来打算拿这个给你当考试奖励的。”

        林惜南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甜点,不太满意:“早说是奖励的话,我该先拍个照再吃的。”

        江洇问:“为什么要拍照?”

        林惜南看着他:“江老师给的啊,吃了就没有了,拍照的话还能纪念一下。”

        江洇顿了一下,把手上还没拆的糯米糍放到了桌子上:“那这个当奖励吧。”

        林惜南举了举手上的甜点:“那这个算什么?”

        江洇重新拿起笔,漫不经心地说:“算老师想请你吃点甜点。”

        林惜南抿起一抹有些克制不住的笑:“那我算是赚了。”

        她一手拿着吃了几口的甜品,一手翻起了卷子:“可得加倍努力给工薪阶级干活。”

        被压迫阶级勤勤恳恳地改完了手上的卷子,眼见着江洇还在安安静静工作,林惜南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朋友圈。

        尽管人就在对面坐着,肢体记忆还是下意识地点开了江洇的朋友圈看了看,又看到了那张不明所以的背景图。

        林惜南重复着刷新的动作,小脑袋瓜悄悄转了转,决定从猫咪下手:“江老师,棉被宝贝呢?”

        “在家呢,最近回家太晚了,天天跟我发火。”

        林惜南从没有养过宠物,觉得新奇:“猫猫也会发火?”

        “嗯,发火,还打人。”江洇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我以前一年打好几次狂犬,后来就懒得打了。”

        林惜南歪着脑袋,假装不心虚:“我那天想看你朋友圈有没有棉被,发现你背景换了。”

        江洇“嗯”了一声,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

        林惜南又笑盈盈地说:“换回来嘛,我都看不见棉被了,这张都看不出来是什么。”

        江洇终于抬头,看着前面托着下巴一脸期待似乎十分想看猫咪的林惜南,拿出手机调出相册:“给,看吧。”

        林惜南立刻坐正了身子,近乎虔诚地接过手机:“可以翻吗?”

        江洇不太在意:“除了棉被都是题目,翻吧。”

        独居男人生活除了工作就是猫,江洇的手机像他本人一样干干净净,林惜南点开了一个视频,看着棉被从空调上纵身一跃,像一团黑色的影子扑上了猫爬架,又跳上了茶几,伸出罪恶的爪子,”啪”的一下把水杯拍到了地上。

        江洇听见了手机里传来的动静,一边看卷子一边说:“天天在家搞破坏,一点都不敢让她进书房。”

        林惜南笑了半天:“太凶了吧。”

        她往前翻了几张棉被各种各样的大脸照,跳出来一张图,一片绵密的白色里有几片浅青色。

        是江洇的朋友圈背景。

        她咬了咬唇,手指轻轻往前一划。

        一张熟悉的照片,是她在江洇生日那天发过朋友圈的蛋糕。

        林惜南迅速把照片翻回了棉被的睡姿,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把手机递给了江洇:“江老师,我脾气可比棉被好多了,不过棉被真的可爱。”

        江洇看着她:“干嘛要跟一只猫比?”

        “江老师自己说的,我跟你的猫脾气一样大。”林惜南说,“我可不摔东西。”

        江洇问:“我说过吗?”

        “这是战术失忆了?”林惜南说。

        “真不记得。”江洇轻笑,“开玩笑的话,怎么这么记仇。”

        林惜南站起身:“对啊,可记仇了。”她朝江洇笑了笑:“老师,我去下卫生间。”

        门一打开,冷风呼啸着席卷了周身,江洇喊住她:“衣服穿上,别着凉。”

        林惜南看了看身上厚实的毛衣,回头说:“一会儿就回来了。”

        雪已经停了,没有人踩踏的天井里,薄薄的积雪虚虚掩盖着彩色的地砖,倒是有种别样的好看。

        林惜南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江洇十分放松地坐在椅子上,肩宽腰……看不出来,被椅背挡住了,也看不见藏在衬衫下的后背是否宽实,这样一副样子落在她眼里,是少有的踏实。

        林惜南随手透过窗户拍了一张背影,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那应该是一张从照片里截下来的图片。

        绵密的白色是打发细致的奶油,熟悉的浅绿色是她喜欢的青提,江洇截去了周边的裱花奶油,单单把中间几乎看不出是什么的部分留了下来。

        但凡有一点其他颜色,例如后面的夜色,例如夏清独有的裱花,她都不至于认不出来。

        相册里截取了一部分的图片和江洇设置的背景重合了百分之七八十,林惜南咬咬唇,按下了狂跳不止的心脏,抬手删除了那张截图。

        不是不愿意多想,而是不敢去多想。

        可能只是为了纪念24岁,可能只是懒得拍照,可能只是顺手存下了自己生日蛋糕的图片。

        林惜南点进自己的朋友圈,一天好几条的照片和碎碎念往下翻过去一览无余。

        她翻到了那张一个多月前的照片,点击按下了“私密”。

        喜欢江洇属于她光明正大的秘密,但不能够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可能性,发现这个“喜欢”,是真实的心动。

        冬天的水刺骨的冰冷,哗哗地从手上流下去,钝钝的疼痛终于浇灭了心里想挣扎着发芽的,不该有的想法。

        林惜南看着发红的骨节,就着打转的眼泪,闷声笑了出来。

        明明大家都在喜欢着什么人,明明都是已经快要长大的年纪,明明那些被当作是小孩子玩闹的汹涌感情其实是真实存在的爱。

        她却不敢往前踏一步,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的想法,甚至不敢对他有什么区别于其他人之外的疏远。

        江洇于她,只敢在心里把他供奉在高坛之上,哪怕是现实中时常玩笑撩拨的对象,隐秘的角落里却是极度矛盾的遥远清高,不敢靠近。

        冰冷的手盖在有些发热的眼睛上,等到眼周的温度终于降下来,林惜南回到了办公室。

        做作且矫情。

        她讽刺地挑起一个笑,推开门换上了阳光明媚的表情,江洇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靠在座椅上玩着手机。

        林惜南蹦蹦跳跳地拿起那颗糯米糍,江洇看见她红红的手,问:“这么冷的天,用凉水洗手?”

        林惜南笑了笑说:“卫生间也没有热水。”她拿起外套穿上,问:“江老师,干完活的报酬呢?”

        江洇问:“你想要什么?”

        林惜南扬起头,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脸颊:“要不……先欠着?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

        “有期限的啊,过期作废。”江洇十分不留情面。

        林惜南“啊”了一声,叹息道:“太冷漠了。”

        江洇笑着说:“要不等你生日,送你一份实在点的吧。”

        林惜南问:“江老师知道我生日吗?”

        江洇摇了摇头。

        林惜南直视江洇的眼睛,偏头笑了。

        “一月三十。”她说,“和清清姐的奶茶店是一个名字。”

        十二月悄悄溜过,林惜南渐渐放弃了和实在不太擅长的化学作对,把更多的精力挪到了一百五十分的数学上。

        徐时也拿过两套竞赛的卷子给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写过,林惜南做了两次之后,终于认清了自己确实不是学数学的料子。

        第二次写竞赛卷子的时候,林惜南只堪堪写出了几道填空题,会议室里几个学生,只有她看着毫无头绪的题目,自暴自弃地把卷子还给了徐时,不再打算考虑竞赛加分。

        徐时看着林惜南的试卷,喝了口茶:“二中历年也不靠加分保送走名牌大学,那是八中的主场,我们比不了。”

        林惜南趴在桌子上:“我其实挺喜欢数学的,基础学科学起来真的很有意思。”

        徐时慈爱地摸了摸林惜南蔫下去的脑袋:“只是给你们试一试,我们没有优势学科的学生,八中也没有那么多全能的孩子。”

        林惜南幽幽地盯着陈铭:“那陈铭这种数学好又全能的呢?”

        徐时噎了一下,继续慈爱:“我们不和他比。”

        林惜南简直气笑了。

        于是周考之前,林惜南仗着一腔热血,要求拿下周的文科作业当赌注,和陈铭比数学。

        一时上头的后果就是,在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三,林惜南愤愤地戴着耳机毫不走心地抄着政治作业的答案。

        江洇进来的时候看见林惜南奋笔疾书,惊讶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王粤汀伸手摘下林惜南的耳机,示意江洇在和她说话。

        林惜南屈辱地总结自己的骚操作:“该死的胜负欲。”又戴上了耳机继续补作业。

        见江洇疑惑,王粤汀满脸的幸灾乐祸:“明天要交政治作业,整整一周作业,她还要抄两份。”

        江洇问:“两份?”

        王粤汀说:“对,两份。她上上周生物比陈铭高,政史地的作业是陈铭写的,结果上周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和陈铭比数学。诺,意料之中的翻车了。”

        江洇挑眉:“谁考的低谁写作业?”

        王粤汀点点头:“学霸的乐趣,理解不了。”

        江洇低声笑了。

        林惜南手上的动作飞快,抽空管天管地:“不许笑,哪里好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常事!!”

        王粤汀极其敷衍:“嗯嗯嗯,常事,上个星期只有地理老师布置了几道选择题,这个星期可是满满一页简答题。”

        林惜南抹了一把薛定谔的眼泪:“我再也不跟陈铭赌数学了。“

        江洇悠闲地坐下来,问不需要补作业的王粤汀:“你今晚干嘛?”

        王粤汀举起手上刚开始的物理习题:“等她写完追我速度。”

        江洇十分惬意地瘫在椅子里:“那我今晚干嘛呢?”

        林惜南恨恨地说:“不如帮我补作业。”

        她随口一句玩笑,江洇却眼睛一亮:“可以啊,你写物理,我帮你写政治作业。”

        王粤汀:“……?”

        林惜南:“……?!”

        江洇笑眯眯的,煞有其事地伸手:“我说真的,你好好学物理,我帮你摆平政治。”

        王粤汀问:“江老师,下周你能帮我写吗?”

        江洇温柔插刀:“你物理也考八十五以上,我帮你写。”

        王粤汀凉凉道:“我觉得陈晨挺好用的。”

        林惜南笑出声:“哇……我简直感动的想哭出来。同桌,你不如拿着一百三的卷子去找老徐帮你写。”

        说完她把自己那份没有写过的政治作业推过去:“二十九页,答案夹里面了。”然后举起双手拢了个大大的爱心:“爱你哦。”

        江洇勾起唇角,示意收到了。

        林惜南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过自己有过一瞬间不交作业的念头,决定先把陈铭的抄完,自己的大不了不交了。

        此时此刻她看着江洇像学生一样,对着答案抄着政治作业,心口像是被棉花糖塞满了。

        陈铭那份抄完的时候,王粤汀已经写完了一整页的题目。

        林惜南翻开习题,闷头赶进度。

        政治作业隔天就发了下来,漂亮且有力的字洋洋洒洒铺满了整页纸,林惜南收着书包,认认真真把这一页纸整齐地撕了下来,夹在物理书里。

        今晚是跨年夜,他们约好了去九号街新开的大型游乐园看烟花。

        林惜南看了下手机,拍了拍王粤汀:“走吧,从办公室绕一下。”

        江洇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林惜南大大咧咧地推开门,发现只有一位英语老师坐着玩手机。

        林惜南问:“吴老师,见着江老师了吗?”

        吴老师看了眼江洇的座位:“江老师刚走,找他有事吗?”

        一些失落的情绪从心底弥漫,林惜南随即笑了:“没事,那我们先走啦,吴老师新年快乐!”

        吴老师挥挥手:“你也新年快乐噢。”

        停车场出来的路上,江洇轻轻踩着刹车,前面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今晚没有晚自习,天才刚刚暗下,轿车的大灯照着前方的路。

        路过知行楼,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熟悉的身影从自己的办公室晃出来,白色的羽绒服裹在身上,隐约能看见裹了一条看不见颜色的深色围巾。

        江洇知道那是深红色的。

        林惜南早上说,快新年了,红色的喜庆。

        江洇看着那个靠着步伐就能踩出来欢快情绪的人,安静了许久。

        一年又过去了,今晚要带着棉被去父母家,听老人家的意思,今年跨年想要热闹一些。

        前面的学生让开了一条路,江洇回过神,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又看了她一眼,松开刹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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