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东方璨梦靥的症状越来越重，年前频繁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小学六年梁正皓表面是心系全班的好班长，背地里则是他的专属舔狗。
作为老问题儿童，他被请家长都快成了家常便饭。
他对此倒是很无所谓，反正去的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顶多只会不痛不痒骂几句，实在做得太过分的也就是罚他在院子门口跪两个钟头，再少给他吃顿饭。
在东方璨几乎能够把中文认识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爸给了他一本《民法典》。
任谁看他都很有当少年犯的天赋。
东方璨拿着《民法典》在课堂上看，老师懒得管，反正他的成绩不差，最主要的是没人管得住他。
课间班花问东方璨在看什么，他曲着细白的手指在硬封壳上敲了敲：“我爸爸说我可以做除了这上面记录的任何事。”
课业不重的时候女孩子们都在讨论最近热播的电视剧，说谁是谁的青梅竹马，为什么她们没有指腹为婚的恋人。
梁正皓突然开口：“我有。”
须臾间四周安静了下来，东方璨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他抬起头看见跟他隔了一条过道的人指着他：“我和璨儿，指腹为婚。”
为令堂的脑壳昏。东方璨拿着那本厚实的民法典就砸了过去，单手撑桌一个起跳出现在梁正皓面前，拳打脚踢如骤雨落下。
梁正皓不还手，就成了东方璨单方面寻衅滋事，晚上他又被罚跪在院子门口的水泥地上反思己过。
彼时他还是个有骨气的人，还没学会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每次被罚跪都挺直腰板不说一句求饶的话，肚子饿的咕咕叫也不为自己犯的错道歉。
东方璨被接回燕城以后，梁正皓就开始频繁的来隔壁蹭饭。多他一张嘴也吃不穷这个家，除了东方璨脸上有些不爽，其他人对梁正皓还是蛮欢迎。
梁正皓端着碗蹲在东方璨面前，要喂他吃饭。他膝盖跪得生疼却还是像个文人雅士，偏过头不受嗟来之食。
“哥，璨哥哥。”梁正皓看着那块被跪得锃亮的青石砖，晃了晃手上的大鸡腿子。
东方璨咽了咽口水，梁正皓把鸡腿凑得距离东方璨更近了些，持续引诱他道：“你不饿吗？”
“你给干爹干妈道个歉，我们一起去吃饭嘛，今天煮的都是你喜欢的菜。”
东方璨再次咽了咽口水，看向餐桌位置，他爸妈根本没看他，好像就是故意放梁正皓过来给他喂饭吃的。
他每次被罚都是这样，虽然处罚时候雷厉风行，半夜桌上总会多出一碗剩饭来。
他以前从不去吃桌上的饭，骨子里的高傲让他偏要跟这个世界犟着来。
今天他好像跪在这里闻着鸡腿香气顿悟了，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寒假的时候，他找璟悦借了一条裙子，又从晓晓真人等高芭比娃娃身上拆了顶假发，最后从景夜梳妆台上拿了腮红跟口红，强行把梁正皓化成了一个真人芭比，还在他额头点了一颗美人心。
今天他们一家人要去故宫赏雪，爸妈起床看见梁正皓身穿长裙坐在客厅，表情跟看到猫给耗子当伴娘一样惊诧。
性别认知障碍还会传染吗？他们家那位倒是不犯病了，怎么轮到隔壁的不正常了呢？
十岁的东方璨笑语晏晏：“《民法典》里没写我不能给耗子穿女装啊。”
最近东方璨的表现不可谓不好，在学校也不惹是生非了，在家里也不跟两个妹妹打架斗嘴了，性格也没有那么古怪了，甚至会主动跟他们聊天，分享一些生活中的趣事。
梁正皓哭丧着脸：“哥哥，我想把裙子脱了。”
“不许哭，再哭我揍你哦。”东方璨挥了一下拳头，只有梁正皓知道，他根本没改变，还是那个骨子里透着恶劣的坏孩子。
坐在车上景夜好奇的问：“小璨到底给你什么好处，竟然同意穿裙子cos芭比娃娃？”
“我没有……”梁正皓鼻子一红，哪有好处，威胁还差不多。
被点名的人在旁边竖起一根手指头。
“哥哥说……”东方璨说如果不同意，就一把火把梁正皓写完的寒假作业烧成灰。
东方璨缓缓伸出第二根指头。
“嗝。”梁正皓强忍泪水，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掐着自己大腿把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哥哥说我穿裙子好看。”
东方璨心满意足收回马上要伸出来的第三根手指，璟悦坐在旁边笑了一路，歪过头看着高鼻深目的梁正皓：“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梁正皓迈着小碎步跟在东方璨后面，伸手拘谨地抓着他的羽绒服，对那些夸赞他长得可爱的游客们挤出敷衍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哥哥我想尿尿。”
东方璨假装没听见：“什么？”
“peepee。”梁正皓从嘴唇缝里挤出两个单词。
东方璨伸手拉住了景夜：“妈，耗子说他想尿尿。”
这个称呼就是由东方璨先叫出来的，原先本来不是什么好词，然后他故意很大声的问：“应该去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啊？”
梁正皓觉得他应该去男厕所，虽然东方璨强行要拉他去女厕所。
梁正皓甩开他的手，往男厕所门口跑去。
他站在厕所门口夹紧了两条腿，探出一个脑袋往里看——好尴尬呀，可是真的憋不住了。
里面出来个和他们一般大的小男孩，礼貌又客气地询问：“你是要上洗手间吗，小公主。”
东方璨在旁边听笑了。梁正皓瞪了他一眼，双腿夹得更紧了些，不好意思的咬着唇摇头。
小男生以为他听不懂中文，于是指了指对面的女厕。
梁正皓捂住脸羞愤得想逃离。
突然那个男孩拉住了他的胳膊，问能不能拍一张合影。
说完还用手比划半天，又是做照相机的姿势，又是嘴里喃喃地说：“photo，photo。”
梁正皓就这样夹着双腿脸色难看的被拉着合了照，东方璨在旁边看着小男孩合照完还双手合十对梁正皓鞠了一躬，心满意足拉着妈妈的手离开了。
他走上去不由分说扯住了梁正皓的胳膊，拉着他就进了女厕所。
梁正皓大惊失色：“你干什么？这是女厕所……”
东方璨拉着他插队到最前排，两耳不闻谩骂声，推开隔板把梁正皓塞了进去：“尿你的尿去吧，公主殿下。”
梁正皓尿完捂着脸又跑了出来，东方璨坐在覆雪的树下，望着旁边小孩手里拿着的糖炒栗子和糖葫芦走神。
“走吧，公主殿下。”东方璨向他伸出手，那天对梁正皓出奇展现了温柔一面：“带你去觐见父皇母后。”
梁正皓扯了扯他头上别扭的假发，牵着东方璨跟他拾级而上回太和殿门口。
梁正皓很奇怪为什么东方璨忽然对他那么友好，直到出了故宫，他突然抬头看着父母：“我今天没有闯祸，也没有欺负耗子，可以要一串糖葫芦吗？”
父母想他今天是真的没有闯祸，于是应允了这个请求，还附送给他买了个红心粉糯的烤红薯。
梁正皓那天出去玩得并不开心，他的失望不仅在于东方璨逼他穿裙子，还有难得对他的好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如果没有发生吴琛的意外，东方璨可能会一直这么混不吝下去。
林衍初二那年，东方璨一把火把他的暑假作业烧了个精光，14岁的林衍在假期的最后几天一边哭一边补作业。
梁正皓罕见的感到东方璨对他不薄，虽然总威胁要烧他的作业，但没有哪次真的付诸行动。
没什么了不起的原因，仅仅因为林衍嘲笑东方璨字丑。
东方璨字都没写过几个，不丑才是出了邪。
除了东方璨，大家的生活都非常的循规蹈矩，该学才艺学才艺，该上课外补习班上课外补习班。
父母也尝试过给他报过补习班，但是他脑子太活络，别人一学期才能吃透的内容他几节课就能学完。
所以他多数时候都是家教在教。林衍就这么用充满羡慕的眼神看着东方璨半年把钢琴考到了9级，同时还学了绘画古筝和围棋，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除了正儿八经的上学念书，东方璨对什么都感兴趣。
他的精力好似花不完，但是父母不敢让他学跟搏击搭边的东西。
本来就是个预备役少年犯，要是再跟暴力牵扯上关系，燕城少管所就是他的归宿。
林奕平六十大寿办得很风光，就连景夜的娘家人都出席了盛会。
舞台上林衍要和东方璨四手联弹表演祝寿节目，林衍练了两三天曲子，东方璨只在上台前看了遍谱子，就穿着白色的燕尾服就当着众多嘉宾毫不怯场的演奏起来。
林奕平很高兴，上台搂着东方璨让他说两句喜庆词。
东方璨望着天，冲着下面的父母翻了个白眼——开始也没说过有这个环节啊，怎么还临时加节目呢。
“呃……”他看见了宴会厅里花瓶上描摹着梅花图案：“刚才我和叔叔弹的曲子叫《梅花三弄》，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梅是花中寿星，更代表了高风亮节。”
“就像爷爷，永远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事实上他们家跟林奕平都不怎么来往。
林奕平像对当年的错事悔恨一般，殷勤不断对他们家持续送温暖。他爸不搭理林奕平，林奕平就来烦他们三兄妹，并且打包似的把林衍往他们家塞。
他爸跟林衍关系还不错，偶尔也会卖林奕平一点面子。
“好！”林奕平非常受用，下面的亲友下属也齐声鼓掌。
林衍送了林奕平一幅字，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书法苍劲有力，能在这个岁数达到这成就，必然吃了很多苦。
但是那场生日宴却让东方璨出尽风头。
林衍看不上东方璨只会耍嘴皮子，东方璨不懂林衍天资就到这里了，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辛苦。
吴琛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国，大概因为见面次数少，他对东方璨的脾性并不了解。
但是半大的男孩子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人玩，吴琛很喜欢缠着东方璨跟梁正皓。这次回国他们准备在燕城多待几天，好好的玩上一玩。
东方璨大姨和姥姥一家上次来燕城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城市变化变化日新月异，东方璨主动请缨要当向导，只为了能够逃避上学。
只要不去学校，让他做什么都充满干劲。
吴琛很喜欢东方璨，可能是血脉里的亲情作祟，也可能是经过几年的家庭约束，以及《民法典》《刑法典》对他戾气的洗涤，东方璨确实没有对吴琛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白天带着外祖家亲戚绕着燕城游览，晚上就在书房练习书法。
东方璨不去学校，梁正皓生活都失去了意义，他只能每天写作业的时候和东方璨聊天，问他白天有什么趣事。
东方璨说有个屁的趣事，绕着大马路顶着烈日走能多有趣？好不容易快爬上城墙，结果暴风雨不让撑伞怕被雷劈，淋成二傻子算有趣吗？
东方璨笑，梁正皓就跟着他傻笑。周末大家都有空，于是便在东方璨家里搞聚会。
他问林奕平叔叔怎么没来，林奕平说林衍在家里学习。
东方璨表情有些失望，林衍不来他的乐子都少了一半。
不同于梁正皓的事事配合赶都赶不走，东方璨每次去招惹林衍，两个人都剑拔弩张快要打起来。
但是林衍不能打他，因为林奕平不让。东方璨就喜欢看林衍被他气得发抖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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